微笑
毛芃
从小就被教育说中国是个“礼仪之邦”,这 “礼仪之邦”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记得学生时代那会儿,全校同学被老师按着脖子学说“请”、“谢谢”、“对不起”,还见到这样教人客气、讲礼貌的字句被书写在巨幅海报上,贴在城市每一个显眼的地方。
可是,出得国来,发现我们这些来自“礼仪之邦”的人们当初少学了一项:微笑、对陌生人微笑。
在纽西兰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华人朋友恐怕都领教过陌生洋人的微笑。走在街道上、走在海滩上、走在公园里,迎面向你走来的洋人不论男女老少,多半会送给你个微笑,甚至说声“Hello”。
几年前因为去大学念书而天天乘坐公共汽车。坐在车上观察上车的人,发现洋人乘客见到司机多半会象见到熟人似地打声招呼,脸上的微笑自然而真诚,而我们的同胞上车时多半是沉默的,有些可爱的华人留学生倒是很快入乡随俗,买完车票后学会对司机说声“谢谢”,但脸多半仍旧是沉着的。有时候我真看得着急,干嘛不露出笑容呢,青春朝气的脸庞挂上微笑那该是多么神气、多么招人爱哪!后来再听到有人唱或是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时,我立马想补充上一句“在微笑的时候。”
不知中国享有“礼仪之邦”之美称有多久远了,不知古时候的中国大地是怎样一派和风细雨、谦恭礼让的动人景象才能获得如此之美名。想象中那时候的蓝天碧水间行走着无数从容大度的“谦谦君子”、“仁人君子”和让“谦谦君子”、“仁人君子”神往的 “窈窕淑女”。就是看上世纪上半叶的大作家如林语堂、老舍、萧乾笔下关于北京城的描写,老北京人的客气多礼也让我羡慕不已,恨不时光倒流好亲身去感受一番。那时候的北京人多半是未曾开口先露笑,不笑不说话。
说来难以置信,“弹指一挥间”,上世纪的中国大地多少沧海就变成了桑田。环境的磨难、生存的艰难使得人只有苦笑,而后经济大潮的汹涌使人看到了希望,也使人变得欲壑难填。权利不够大、金钱不够多,名声不够响,怎么笑得出?偶尔看到一个对你面带微笑的人,说不定你还会立即习惯性地警惕起来:“这笑里可是藏着刀?”
我们当然也会微笑,可这微笑通常是给上司的、给朋友的、给熟人的。对陌生人微笑?好象犯不着。
出得国来,我们在惊诧于Kiwi们何以那么善于微笑时也努力有样学样,但这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于是我们有时就会经历这样尴尬的情形。在超市中,洋人收款员对你前面的洋人顾客笑容有加,可轮到你的时候人家突然收敛起笑容。如果你感觉受到怠慢而暗自恼火埋怨人家是种族歧视,我可不大同意。没准人家洋人姑娘是见多识广,误以为对陌生人微笑不是你们文化中的基因,因而收敛起笑容以示对你文化的尊重。
狗年到了,真心祝愿各位读者朋友笑口常开,微笑常洋溢在脸上。我们不是做不到,不信您看看各种房地产报上华人经纪人的照片,准是一个比一个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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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比哭好
杨林沙宕
几乎每年都要回中国一两次,因此见识过不同航空公司的服务。如果有人要问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什么地方,我窃以为,就在于这些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空中少爷们会不会笑,如何笑。
许多年前在国内搭乘飞机的经历已经淡漠,不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而是刻意对不愉快的清盘和删除。如今存贮在记忆硬盘里的,是纽西兰航空公司年过中年乃至老年的服务员牵带着鱼尾纹的笑容,他(她)们的笑容是真诚的,可以让人不去介意机舱里那不太时尚、新潮的配置;国泰航空公司的飞机在每一位乘客的座位前都配备有LCD微型电视屏幕,服务员们在机舱里飘逸的身影总有笑容伴随着,以致于你可以从机舱播音器里传出的粤语、英文里听出柔绵的笑意;还有泰国航空公司客机上靓丽的空中小姐们跟机身上喷涂的粉红桃花一样璀璨的音容,让你不由自主地要在心里把那片土地勾描成五彩的花的国度……
今年,父母叫我回家乡过年,妈妈说,在成都的弟弟也要携带他美丽的妻子和伶俐的女儿一块儿回去。于是,春节前我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国泰航空公司的班机把我从奥克兰的夏天送到了吹拂着北半球寒意的香江,在那里转乘前往内地的飞机。一踏上中国国际航空的波音737的舷舱,我立刻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不仅仅是因为服务小姐们说着跟她们的容颜一样宜人的国语――那是我的语言,还在于她们无时无刻不镌刻在脸庞上的笑靥。虽然她们的问候听得出来是接受培训时程式化的话语,显得有些刻板,然而却是真诚的,真诚得让你无法去拒绝。
倘佯在贵阳城彩色釉面地砖铺设的人行道上,呼吸着那总有些灰蒙蒙的空气,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走在往日里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路径上,弯下腰,似乎依然拣得起当年洒落在路面上的铃声。我已经适应于奥克兰街道上那与夜空中寂寥的星辰一样稀少的人们的影踪,但心底里仍然钟情于踟蹰在贵阳街边晚樱树下,从肩畔轻轻擦过在南明河上甲秀楼倒影里熙攘来往的人群。
有一样东西是不熟悉的、不适应的,那就是,总觉着缺少一种心情。我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于是总是在找寻着。贵阳城里,最好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满大街穿行的绿身白顶的出租汽车。无论是去探望多年以前的老同事,还是去河滨公园茶楼听南明河流淌的声音,我都愿意站在街边,挥手招一辆出租车。
“师傅您好,您可以带我去省府大院吗?”我笑着对司机说。
“……”对方一阵沉默,伴随着沉默的,是他写满诧异的眼神。他默默地放下写着“空车 FOR HIRE”的招示牌,把车驶入车河。车到目的地,我依然笑容满面地把“谢谢”随着车钱一起递过去,司机接过钱,说了声几乎听不见的“不谢”,直到车开远,我还是没有看见他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跟贵阳的朋友说起这件事情,朋友说,一天上上下下几十个人,对每个人都笑,那司机还不得累死?我说,笑不会累人,累的,是没有一种心情。笑很奇妙,会消融烦忧,会释解困意。朋友说,或许……
无论是在省城搭乘出租汽车,还是在家乡小镇招呼俗称“慢慢游”的机动三轮,我不再跟司机们闲聊,只是告诉他们我去哪儿。下车时,我却不愿意默默走开,依然要笑着说一声:谢谢你。
人生拥有的本来就不多,不能没有笑意。
笑了,便点燃了一盏烛光,笑了,每一个夜都还会有梦呓。
人说,笑比哭好。所以我每天都依然没理由地傻傻笑着……
2006年2月8日 中国贵州剑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