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傅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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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4/10/18
來新西蘭十八年了,期間經常回國看一看。一則看望年邁的老母,二則看看那生了我養了我的祖國。回國的間隔很均勻,大概每兩三年一次,每次在國內呆3—4個月。最近一次回國是去年(2013年),這次回國是因為母親病重。母親老了後我沒盡到多少義務,這次我回去後兩個多月母親離世了,我也總算是在她老人家的病榻前待了兩個多月。如果母親離世前我沒趕上,而得知母親在離世前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那我如今的心情更難過得多了。
每次回家都看到家鄉不小的變化。十八年來,應該說是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以來,家鄉的變化是巨大的。具體說來,城市越來越大,迅速 地向四周擴散開來。寬闊的馬路,一座座立交橋,擠滿了一輛輛豪華或算不上豪華的小轎車。到處都是高得望不到頂的高樓,裝潢得富麗堂皇的建築,還有些造型奇特讓你看也看不懂甚至讓人噁心、堵心的建築。人們說中國已成了世界建築博物館。
而在遠離城市的鄉村,例如我的老家,越來越破敗不堪。村里的房子十家有五家沒有人居住也沒有人管理,院子裡雜草叢生,有的房子已經倒塌了。村子里中青年人外出做工,只有一些老人守候在家裡,種著已經分到自己名下的土地。
農村的破敗恰恰標示著社會的巨大進步!這話怎麼講?因為農村的青壯年都進城去了,尋找更好的生活去了。誰還把房子建在沒有上下水,交通、購物、醫療、教育都落後的鄉村呢?即使是留守的老人,即使住在破敗髒亂的農村,生活水平也比原來有了極大的提高。農業耕作的方式、還有家庭生活的方式都已今非昔比了。
如今農民實際上就是些留守的老頭子,一個電話叫來拖拉機就把地耕了;然後又一個電話播種機來了,播好下一季的種子並且肥料、除草劑也都隨著播下去了,以後既不必除草,也不必施肥,只是天旱時再按一下電鈕澆一澆地就萬事大吉了。等到莊家成熟了,再一個電話,收割機來了,收割莊稼的同時甚至把粒都脫了。
人們不再受累耕作,已經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而由於技術的進步,農業的收成與改革開放前相比,卻有了十來倍的提高。
說到此,別人以為我是在胡說,怎麼會有十來倍的提高?懷疑我是不是在為“改革開放”吹牛。我告訴讀者,這是千真萬確的,我的家鄉 ---- 河北平原確實如此。並且就是這個產量,不用青壯年上陣,一些老頭子玩著就乾了,這也是千真萬確的。自然人們的生活也有了很大提高:肉、蛋、白面是隨便吃了,玉米都當飼料去了。再不是當年窩窩頭都吃不飽的光景了,更別說大躍進時期餓死人的日子了。
可人們也不滿意,也有牢騷。這原因我就不細說了。李瑞環曾把這種現象形像地稱為:“一邊吃肉,一邊罵娘”。對了,我還得交代一下這李瑞環是何許人也,免得再過 20 年 30 年,連李瑞環是乾什麼吃的也不知道。這李瑞環原本是個小木匠, 80 年初到 80 年末竟然當了十來年的天津市的市長和市委書記。此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做起事情來說起話來都挺實在,好多人對他有好感,包括我在內。
儘管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提高了,可那恬淡、和諧、寧靜的田園生活沒有了,“十來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馨沒有了。耕地的犁、靶和拖車不見了;澆地的水桶、扁擔、轆轤甚至水井不見了;除草鬆土的鋤頭,收割的鐮刀,出粒時用的木鍁、木叉、碌軸沒有了;磨面用的石磨、碾子、大簸籮,籮面用的蘿還有磨房都沒有了;牛棚沒有了,豬圈沒有了,雞窩也沒有了,甚至連睡覺的土炕也沒有了;還有煮飯用的大鐵鍋,盛飯用的大馬勺,專門吃飯用的小炕桌,紡線用的紡車,織布用的木製的織布機,納鞋底用的夾板 ……. 這一切,都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每次回家我都尋找這些東西,我努力地找尋過去的一切。我一見到這些就有一種莫名其妙說也說不出來的感覺,是親切,還是傷感,或者是兼而有之?
我總想留住過去的記憶。於是我建議人們把這些舊有的東西收集起來,保存起來。我跟別人說這是歷史,這是文物,這是寶貴的文化遺產,多少年以後會成為人們的精神財富。可是沒人把這事放在心上。這不怪他們,我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可人家要生活,官員要關心“政績”,普通人要關心“生計”,文物不文物的“閒事”誰還顧得上?
我只好擼起袖子來自己乾了。可我在遠離中國幾萬里的新西蘭,“文物”是收集不成的了。只好拿起筆來,把過去的片段的記憶拾掇起來,形成文字。期望日後有人看到,也許對他或者他們了解那段時期的歷史,有所幫助。這就是我的目的了。就算是日後沒人理沒人看,也沒關係,那我權當是自娛自樂,自己逗自己玩罷了。
2014 年 10 月 14 日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