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一直将澳大利亚置于勇敢反对中国全球努力的前线。 Lukas Coch/EPA, via Shutterstock

澳大利亚悉尼——过去几年来，澳大利亚一直将自己置于勇敢对抗中国全球努力的前线。澳大利亚率先禁止了华为5G技术，最早通过了旨在遏制中国影响的反外国干预法，第一个呼吁对新型冠状病毒源头进行国际调查。

现在，澳大利亚正在更大声地发出警报。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已对中国禁止从澳大利亚进口产品——葡萄酒、煤炭、大麦和棉花——感到恼火，他在本周一要求中国政府就一条耸人听闻的推文道歉，该推文转发的图片显示，一名澳大利亚士兵把刀架在一名阿富汗儿童的脖子上。莫里森警告说，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

但是，就在他将一条推文推到最高级别的外交愤怒时，他也在呼吁与北京调整关系，重申澳大利亚的最终目标仍然是“两个伙伴的愉快共存”。莫里森在这种翻转中无意地让世界听到了澳大利亚内部疑虑重重的对话，随着中国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强大力量，这种对话已在全球回荡。

莫里森表露了夹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不安和焦虑。虽然这种心态部分源于在中国越来越紧的钳制面前选择有限，但也与美国的不断变化有关。

当澳大利亚在特朗普白宫享有的偏爱地位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普遍担心，拜登政府将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重建与欧洲的关系上，而不是放在美国的太平洋伙伴身上。这让澳大利亚在为本国主权拍胸顿足的同时，在抵制中国影响方面更深地陷入了恳求帮助的境地。

“从某个方面来看，总理的反应完全合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是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可接受做法的上限，”澳大利亚国立大学(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国际安全教授约翰·布拉克斯兰(John Blaxland)说。“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因为澳大利亚的砝码有限。”

自从欧洲人定居澳大利亚以来，该国的整个历史一直受到无可争议地依赖于与一个占支配地位的遥远大国结盟的影响，最初是英国，后来是美国。随着美国的衰落或冷漠，以及中国主导地位的上升，这种稳固关系将会结束的前景，让大多数澳大利亚人充满了恐惧。

澳大利亚在特朗普白宫享有的受偏爱地位即将结束。



澳大利亚在特朗普白宫享有的受偏爱地位即将结束。 Anna Moneymaker/The New York Times

悉尼大学(University of Sydney)中国近代史高级讲师戴维·布罗菲(David Brophy)说，这已经制造了一种违反直觉的互动。中国经常指责澳大利亚听命于美国，而实际上，澳大利亚正在拼命地试图劝诱美国与自己建立更深的关系。

“美国在亚洲的存在，对澳大利亚比对美国更重要，”布罗菲说。“澳大利亚看到的任何美国退出的迹象，比如我们在特朗普政府初期看到的那种，都会激起这种恐慌感。仅仅等着美国的重返是不够的；澳大利亚必须证明它能做也会做更多的事情。”

这越来越多地意味着忍受经济痛苦，放弃澳大利亚长期以来对中国采取的做法——少说话，做必须做的事情。相反，莫里森的政府和中国的宣传机器已开始轮流在麦克风前互骂。

澳大利亚前驻华大使芮捷锐(Geoff Raby)将这种互动描述为一种自我持续的多疑挑衅循环。

“他们都在证实对方最糟糕的猜疑，”他说。

私下的抱怨正被公开的、对抗的新闻发布会和一连串不满清单所取代。澳大利亚已动用高调突袭，启动了两起涉嫌外国干预的调查。该国现在打算向世界贸易组织起诉中国禁止大麦进口一事。大麦是随着两国紧张局势加剧，中国拒绝进口的众多产品之一。

两周前，两名中国驻澳使馆官员先后召见了一名澳大利亚记者，向其递交了14项不满清单，这些不满包括取消学术签证、对中国的香港政策发动“十字军东征”、呼吁对新冠病毒的源头进行独立调查、2018年的华为禁令，以及阻止十项中国对澳投资交易。

“如果你把中国当敌人，中国就会是敌人，”其中一名官员说。

当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也就是在Twitter上转发那张图片的官员）呼吁澳大利亚“认真反思，而不是倒打一耙，甩锅推责”。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发了一条激怒澳大利亚的推文。 Carlos Garcia Rawlins/Reuters

当然，这正是澳大利亚政府在新冠病毒调查上对中国提出的要求，中国政府将澳大利亚的这一要求视为投来的手榴弹。

爆炸性的交锋以及对伪善的指责，现已似乎变成了家常便饭。

赵立坚以挑衅闻名，他的推文有一个明显的目的：通过大肆渲染澳大利亚军方的一项调查——该调查发现，澳大利亚军队在11年的时间里非法杀害了39名阿富汗平民和囚犯——来转移外界对中国侵犯人权行为的批评。

莫里森本可以不理睬这种挑衅，但他却采取了反击做法。在莫里森提出道歉要求后，他重启对话的恳求几乎没引起中国政府的注意。在中国几小时后做出的官方回应中，政府发言人华春莹说，澳大利亚似乎对杀戮无动于衷。

“澳方对我同事个人推文反应如此强烈。是想说明，澳大利亚有些军人冷酷杀害阿富汗无辜平民有理？”华春莹说。

官媒《环球时报》在一篇评论中补充道：“挑衅滋事并且欠揍，这就是莫里森政府正在把澳大利亚变成的样子。”中国还在周二指责澳大利亚故意“歪曲”这条推文，以转移批评。

在这些幼稚的威胁之外有一个更为严重和棘手的断裂。

在中国最具民族主义思想的人眼里，澳大利亚违反了中国崛起的最基本规则：如果你在我们的帮助下变富了，你就应该闭嘴，要对我们表示感激才是。

没有几个国家像澳大利亚这样从中国的经济增长中获得了如此之多的财富。自习近平2012年上台以来，他已明确表示，要让所有从中国共产党的繁荣中受益的人保持沉默、和谐。



北京一家商店出售的澳大利亚葡萄酒。葡萄酒是中国作为打击目标的众多澳大利亚出口产品之一。 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决不允许与党中央唱反调，”习近平在2014年10月起陆续出现在党内和高校网站上的指示意见中说。“绝不允许吃共产党的饭、砸共产党的锅。”

习近平没有对那条推文做出任何表示，进一步让莫里森对一名发言人社交媒体帖子的抱怨显得不对称。

在莫里森的一些批评者看来，该图片像是网络上故意发布的那种煽动性帖子，他本应该置之不理，或在更低级别做出反应。

“他们似乎有意激怒莫里森，激他做出情绪化的反应，而这正是他现在做给他们看的，”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教授战略研究的前情报官员休·怀特(Hugh White)说。“这令人担忧。在任何这种战斗中，要非常小心，不要做出对手希望你做的事情。”

怀特还说，不管莫里森是否得到了美国或其他国家的帮助，这件事已让澳大利亚和莫里森“显得过于紧张和软弱”。

也让中国显得更强大、更吓人。

“北京的官员们不想让我们喜欢他们，”怀特说。“他们想让我们懂得他们的力量，以及他们使用这种力量的意愿。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迟迟没有认识到他们的力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