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那个略有一丝低沉的声音从麦克风里面传出来的时候,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持续清醒了接近36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这个学期最后的一门考试也随着那个声音在空气中的消失而成为过去时了,至于结果,暂时不是我考虑的事情,因为它已经不再是我能左右的了,对于我不能左右的事情,我通常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 在出了考场的37分钟之后,我出现在接近city的一家寿司店。老板给我的薪水是8.5澳元/小时,今天中行的澳元牌价是593.7300.记得我汇学费的那天,那个数字是498.00,也许两个数字之间的差,就是我在接下来的假期留在澳洲的原因之一。 下午三点,店里准时打烊。从寿司店到学校这次我用了40分钟,因为感觉有点累,四杯咖啡的作用可能已经消退。唯一残留的一丝清醒让我决定开始写一些东西,让我不至于在多年之后忘记我在墨尔本的日子,这是一段从2003年4月28日开始的时光,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可能是2005年3月5日,因为过了那天我的签证就会过期,不过也许、可能会持续更久…… 我的对面坐着一个很高挑的中国女生,我们在校园里面遇见过几次,不过不认识,也从来没打算认识,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我决定一直注视着她,直到我离开。 (2) 喜欢一个地方有很多的原因,不喜欢,也可能有很多的原因,再来澳洲之前,在我的脑海里面似乎没有一个喜欢的城市,甚至是生活过25年的沈阳。但是当我的行囊不再在肩上,脚步停留在墨尔本以后,我才发现那种对家乡的喜爱其实早就在我心里,也许是思乡的缘故,也许仅仅是因为思念亲人。总之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你才会真切体会得到一种感觉,一种对熟悉事物的眷恋。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定到自己经历以后才会明白。有些人说,经历就是财富,不过在我看来,经历其实就是一个麻木的过程,一种从期望到无所谓的态度转变,一个最终和社会“同流合污”的过程。 我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堕落到那个地步,也许是10年,也许是20年,也许更久,但是我知道我会,虽然我竭力避免。知道结果的事情,其实并不可怕,最恐怖的事情,就是那种不知道结果的。我不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至于早一点或是晚一点,以哪一种方式,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在墨尔本的生活让我感觉恐怖,一种对未来不可操控的迷茫。这种感觉,我似曾相识,第一次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害怕比我强壮的小朋友抢走我的糖果,第二次是我第一次买股票。我现在已经很少吃糖,虽然依旧喜欢那种甜甜的感觉;我现在也不再买股票,虽然我性格的塑造大多和股票有关,但是我依旧会迷茫…… 人是感觉的动物,我们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些事情,至少我们感觉是,天空翱翔的波音777,时速超过120公里的汽车,但是当遇到一支同样飞翔的小鸟,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的感觉原来是错的,错到无法挽回。留学被认为是“镀金”的过程,其实镀金只是发生在电解池内的一个短暂的物化反映,不会带来像矿石到四九金的那种本质变化。很喜欢新东方徐小平老师的一段话,大意是,留学其实就是一个职业的追求,一种期望过上更高品质的生活的追求……在我看来说得简单直白一点,就是为了多赚一点钱(当然对于一些少部分的人来说,也有其他的目的),这样的话,留学就和投资扯上了关系,特别是自费留学。我是1998年10月6日买入自己生平第一只股票,那年我大学三年级。一点关于投资的经验就是:不要问自己可以赚多少,但是一定要清楚知道自己到底可以赔多少…… (3) 当听到“你拨叫的号码已关机(英文)”,突然意识到那个号码的主人已经回国了。仔细地察看通讯录上的名单,才发现原来离开的人已经很多。似乎就是短暂的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那个曾经和你仅仅距离几个街区的人,如今已经千里之外了。曾经被那一段话深深打动“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于地的间隔,也不是生于死的别离,而是我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如今早已经过了为爱情感动的年龄,可能用无间道里面的观点来诠释现在的感觉才更加贴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是卧底”。 每个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管他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对社会做过贡献。相处得越久,记忆就越难磨灭,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的再也不会在自己的身边出现,是奶奶的过世,在那之前,对死亡只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当这个概念从抽象变成具体,我知道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始,最终会有我自己生命的结束来画上一个据点。 那些熟悉的朋友,在墨尔本的,在国内的,或是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终究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或是我离他们而去。而那些印在脑海中的记忆是否还会在某年某月某一天被想起,我无从而知。而那个已经离我们而去的张国荣在东邪西毒里面留下的一句淡淡的对白,却时常在耳边响起“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4) 虽然已经放假了,可是我还是习惯在打工以后,或是没有事情的时候去学校转转。考试结束校园变得越来越沉寂,偶尔看到的人也显得懒懒洋洋,图书馆更是空出来了大片的座位,这和考试之前是迥然两种景象。不过我不喜欢Monash的Caulfield campus(虽然我在这里学习),特别是那个室外长长的走廊,让人的视野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框框里面,很是压抑。Clayton相比之下会好一些,至少感觉上是一个大学。 整个Clayton campus最有名的两个建筑在我看来,就是主楼(好像是10号)和73号楼。10号楼,就是那年发生枪杀案的那栋大楼。在学校里面死过人的建筑都特别有名,就像原来我读的大学的冶金馆,还有大连理工宿舍楼里面那个神秘的房间,总是有很多不同版本的恐怖故事在各级学生中广为流传,不过外国人好像不相信鬼神,所以我来这么久也没有听到什么有关的鬼的故事,只是越来越多的同学当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开始同情那个开枪学生的心情。 73号楼,是新建的,不过我确定在建筑那栋楼的经费之中,有我的血汗钱。在Monash读ELBP的学生都应该很了解这栋大楼,不过其实它的著名到不是因为ELBP,而是因为这里是Monash International的办公所在地,这个Monash全资的盈利性公司,为Monash大学从全球各地录取了全澳洲最多的海外留学生,应该说整个Monash大学市场推广的精英分子都集中在这里了。至于我们拿来了多少的钱,看看大楼门口那个一年四季24小时不停的喷泉就知道了…… 前两天和一个在留学中介的朋友谈起现在国内的留学市场,她告诉我上个月居然没有接到一单生意,我真不知道是应该为这个朋友的钱途担心,还是为了国内那些莘莘学子开始渐渐明白一些道理而庆幸…… (5) 公元2003年11月20日,天晴转雨,风大,冷。不知道和她算不算是熟人,至少我可以在人群之中将她辨认,她就是那个我在学校里面遇到过几次的女孩。下午的学校图书馆二楼,零零散散地落坐着几个人,几个之中有两个人我见过,一个是不知道名字的她,一个是在镜子里面显得陌生的自己。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有3米,一秒钟之后,是瞬间的对视,接着我先她离开。 世间很多事情的发生没有任何理由,可是我们偏偏喜欢给它们一个注脚——命运的安排。来到澳洲,似乎就是命运的安排:从开始申请到拿到签证不到2个月,而那个时候正是SARS肆虐神州大地。一切看似那么顺利,结果我的澳洲第一天竟几乎都在机场和天空中渡过,悉尼和墨尔本之间整整飞了三次,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更加流离失所,搬家4次,住旅店换旅店,不断地找房子……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的话,那么我想遇见她也是被安排的命运之中的一部分,也许只是遇见,也许,也许没有也许。 突然有一点感伤,因为我发觉,那短暂的对视很可能就是和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之间最后的一霎那,一个学期的结束,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她,也不知道将来会到哪里,这样的一段记忆也终究会悄悄地隐藏在记忆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唤起,而那时我又身在何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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