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入夏之时,正值新西兰深秋。
440万国民守着比英国面积还大的国土,生活在电影《魔戒》所依托的奇幻“中土”。人人道它风景好,但体验比风景更有价值。“100%纯净”的奶制品可以买,“100%纯净”的空气带不走,“100%纯净”的Kiwi人,一打交道便不会忘记——新西兰最好的特产不是风景,是新西兰人:他们一直自称为“Kiwi”。
Franz Josef冰川小镇的孵鸟人,对待Kiwi如亲生婴儿。她细长可弹钢琴的手,在为一只鸟做家务。
上帝把一只鸟的灵魂塞在一只小鸡的身体里面,给它装上比腿还长的尖嘴,并隐形它的翅膀,抹掉它的视力,在有生的几十年里都不得飞翔——这,就是新西兰的奇异鸟Kiwi。
初识Kiwi鸟的人嫌它矮丑穷矬,但在FranzJosef冰川小镇的西海岸野生动物中心,孵鸟人对待这褐色的濒危无翼鸟如亲生婴儿。密室昏暗如夜,大斑Kiwi鸟在草丛中如盲人逡巡,孵鸟人用耳语回答游客低问,生怕惊扰它。在孵化室,孵鸟人小心捧起鸟蛋、鸟食和鸟毛做介绍。在育雏室,孵鸟人望着排排幼雏,充满爱意。待Kiwi能独立觅食,他们再配以电子追踪系统,放生于野,方便随时照顾。
新西兰纸币上的人,除了一位国家元首,全是积极进取的平民英雄。新西兰货币上的鸟,都处于生物链弱势地位,濒临灭绝,但新西兰人不离不弃。
爱鸟之心,人皆有之,但没见过像新西兰这么爱鸟的国家。从100元、50元、20元、10元到5元,每张纸币的一面是鸟,一面是人——鸟人,鸟人,鸟人,无一例外。而1元硬币上烙的就是国鸟Kiwi。
100元纸币上的鸟和人是:Mohua(新西兰金丝雀)和LordRutherford of Nelson(诺贝尔化学奖得主)。50元纸币上的鸟和人是:Kokako(冠鸦)和SirApirana Ngata(毛利运动领袖)。20元纸币上的鸟和人是:Karearea(新西兰猎鹰)和伊丽莎白二世(新西兰的国家元首)。10元纸币上的鸟和人是:Whio(山蓝鸭)和KateSheppard(女权运动先锋)。5元纸币上的鸟和人是:Hoiho(黄眼企鹅)和SirEdmund Hillary(登山家,全球率先登顶珠穆朗玛峰)。
新
西兰纸币上的人,除了一位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全是积极进取的平民英雄,或为土著和妇女这样的弱势群体维权,或向科学和大自然做极限探索。新西兰货币上的
鸟,都是处于生物链弱势地位的濒临灭绝的本土鸟类,缺乏自我繁衍能力,功能退化;除了本土猎鹰,多易受攻击,生存本领弱,绝不体面,但新西兰人不离不弃,
爱之尤深。
在南太平洋的这片岛屿上,新西兰人深知这些鸟类是比他们历史更悠久的居民。他们追求众生平等,尊重生物多样性,善待大自然中的弱者,并以参加鸟类协会、成立保护奇异鸟信托基金会、每年组织年度十大鸟类评选、颁布政策法规、划定保护区和印上钞票等方式,来向它们示爱。
这位莫乌瓦胡岛的导游,很难称其为导游了。对他更适合的称谓是:生活家或大师。
从瓦纳卡镇在瓦纳卡湖中乘船36分钟,便至莫乌瓦胡岛(MouWahu)。开船者就是导游,ChrisRiley。开船的间隙,他已拿着地图、照片和化石在讲解,忙得不亦乐乎。岛上的终极看点是在山顶俯瞰岛中之湖的阿勒瑟莎湖(Arethusa)。
好吧,我说实话:环行全岛的所谓生态之旅,我总共看到了一只普通四脚蛇,两只像蚱蜢一样的蟋蟀,四只像母鸡一样的鸟,若干树木和草丛,两摊水,没了。
但看到的和感受到的,绝不一样。因为有热情洋溢的Riley老头在。他是背着背囊又提着水桶上岛的,却走得比所有人轻松。他指点:像母鸡一样的鸟,是Weka(秧鸡),如何安静与它们相处;像蚱蜢一样的蟋蟀,是Weta(一种无害昆虫,和19亿年前长得一样),岛上三个手提箱一样的原木箱,是造来供它们住的;四脚蛇避晒的石块是专门放置的,而新西兰全国都没有蛇;那些稍微粗壮的树,每棵都标了品名;有哪些树又是蜜蜂来采花粉的。他扮出把四脚蛇、Weta都放在嘴里要吃的样子,逗人惊叫和拍照,再轻轻放回。随手指山水草木,他都能说出道道;若问星辰,他就当即画图。一路上山,他一路激情,在凌绝顶之时,忽然从背囊里变出热水瓶、咖啡、茶、杯具、点心和桌布,在石上铺开,教人一边享用下午茶,一边欣赏眼前360度的江山流水席,湖光蘸山色,还有Weka来凑趣。“哦,她叫Sally,是山脚Welly的妻子呢。”他说。
下山了,他步入棉被厚的林间草地,把水桶里的兰花挖坑种下,邀人挥铲培土,并示范如何向草地直直倒下,仰卧天地间。然后带人到悬崖边,陪着看如画风景发呆。一路下山,他一路与草木打着招呼,如同与邻人话别,直至上船返程。
他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热爱动物、栽培植物、及时行乐的新西兰人。他把游客的视若无睹,调校为发现、看见和珍视。称他什么合适呢?生活家?莫乌瓦胡岛的Master?新西兰太多这种享受工作和工作对象的Kiwi。
约翰山天文台的星际导航员,长得有几分像性格演员阿德里安·布洛迪,在黑灯瞎火中领人仰望星空。
新西兰申请“星光保护区”为世界遗产暂时未果,但南岛Mackenzie、Tekapo湖和AorakiMount Cook,确是全球仅存的几个能看到完整星空的地方。
星际导航员驾车前往Tekapo湖
附近的约翰山天文台,他的身形外貌有几分像《钢琴家》中的性格演员阿德里安·布洛迪。近山熄车灯,驶上山坡,在黑灯瞎火中,领人仰望星空。大地寂静,夜晚
深寒,众人裹着羽绒服,听他自我陶醉的解说。他星语不断,颇有点拿腔作调,仍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随着他手中激光电筒发出的七米光柱所指,星星们都
获得了命名。
再
进入一片半圆的凹地,星空立即像半球倒扣在头顶,明灭而晃动。他对十二星座、南十字星以及土星木星都熟悉极了,就连伪十字星也熟悉。他导引大家排队在天文
望远镜前,看孤独的星河那些盛开的花朵。有人说:我没看到你说的那颗星。他立刻快手快脚地把前一个游客误动的望远镜对着星空重新调好,说:可以了,就在那
儿。仿佛,天文望远镜可见的千万颗星星,是他牧养的一群山坡羊。
基督城的商业区,一边是勾机在屋顶拆地震残楼,另一边是市民在逛35个集装箱改建成的购物中心。
基督城尚未痛后痊愈。去年2月的里氏6.3级地震,令185人丧生。受损最严重的市中心商业区(“红区”)被铁丝网围蔽,包括城中精神地标百年大教堂。废墟还在拆,铁丝网上挂着的留言和花朵,展示着市民对大教堂、对城市的深深眷恋。
秋风扫着落叶,铁丝网另侧的生活在继续,临时购物中心矗立在卡西儿大街,细看居然是集装箱,连银行网点也在集装箱安家了,ASBTemporary Bank,还有模有样地修了栅栏辅道。市民在室外饮着咖啡,淡定地看着骑车族、购物客和勾机在铁丝网内的屋顶拆地震残楼。不远处,巨大的城市公园依然绿树浓荫、欢笑不断。
新西兰人发明了蹦极。如今南岛和北岛到处都有这些疯狂的小事:蹦极、蹦极火箭、跳伞、滑翔伞、乘喷射艇、天空跳跃、峡谷荡秋千……
态度和善是一面,内心狂野是新西兰人的另一面。哈克特发明蹦极25年后的今天,作为世界蹦极发源地的皇后镇成了世界冒险之都、世界户外运动之都。镇上一家户外用品店打出广告语:outdoorsis everything。
“你跳,我也跳”,《泰坦尼克号》的台词在此换成了:“你跳,我来拍”。从克瓦劳桥和罗托鲁阿桥上跳下去、从山顶缆车上跳下去、从天空塔上跳下去、从飞机上跳下去……之后收获你肾上腺素急升时的照片和视频。高空跳伞更设定了三档心跳系数(15000英尺的外逸层极限心跳、12000英尺的平流层剧烈心跳、9000英尺的对流层急速心跳),自由落体任君选择。
新西兰伟大诗人James K. Baxter的《秋之书》,如同预言——“此刻天地一片空旷,‘自我’像一个哨兵/在灵魂的门口暂时闭上眼睛……心想:‘这个世界,不需要/再有一个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