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经过这个小房间的时後,田素月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曾经在房里住过的主人家。他是个爱热闹的老人家。
不知不觉间,该主人已离世两个月了。
田素月总是忘不掉他在世的一段时光。而他和她却是比其他家人更常相处在一起。不为什么,只因为田素月她是个全职家庭主妇。而故事中的男主角是一个素月叫他作叔叔的人物。素月是跟着枕边人叫他作叔叔的。有时,素月会对孩子讲那人是叔公。
想着这个在晚年时变得很寂寞的老人家时素月就会希望他还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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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时的侯天来是个很英俊的人。因着是四个姐姐及四个哥哥的弟弟,所以,天来很得家人的疼爱。是那种不时地会塞他零用钱花的疼。很让天来不忧愁隔天没钱花用。只要他开口,哥哥姐姐们就会叫人送上给他花。
婚前,侯天来就是如此地一天过一天。他是个非常幸福的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时,比他大的家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帮他解掉。
在他人心目中,天来是个被宠坏的人。
可是,天来并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大缺点。他没有像其他主家男人那样急于找一份工作做。他的日子是得过且过的。
到了他有家庭後,他还是我行我素。
作他妻子的吴梅花为之而非常地气他。时不时地,天来还会在外流连忘返。让梅花独守空房,私自落泪痛哭。
就是到了有孩子後,天来对家庭还是不闻不问。在他来讲,家务事是他妻子的事。
所有的所谓遇人不淑的种种事情,都一一显现在吴梅花的身上。那种嫁鸡随鸡无可奈何之下,她唯有咬牙忍耐,把一家担子承担下来。为了生活费用,她提人料理家务事或帮人家洗衣服。薄薄的一份月薪,把孩子养大成人。孩子们都非常感激吴梅花。
一切的零零啐啐事件,尽是田素月结婚後,断断续续地由侯金光讲述出来的。
尽管侯天来的上半世是在浑浑恍恍中度,可是并不怎么影响到,素月对他的一番看法。
基于早年失父的关系吧,素月对老年人有莫大大尊敬。她时常待他如自个儿的叔叔。
田素月是个对文字很兴趣的人。婚前的她,极少接触到各种类书籍杂志的。在乡村农家生活片段里,是没有什么时间,或有机会拿着有文字的书啃的。念的除了是学校课本外,还是课本。偶尔,她会到邻居家借一些连环书回家,偷偷地夹在课本书里看。可是这种机会不多。素月的家族是务农为主。胡椒是最主要的生活费的来源。田父养着一家人的起居生活。在课外(学校放学後或周末时间)时,家里的所有家庭成员都必须赶到胡椒园里采椒除草等工作的。没有时间玩的。
到了素月结婚後,一切生活点滴都完全不跟她娘家时一样。可以说是完全改观。
除了偶而(大多数时间都是素月婆婆亲自打理)预备三餐外,素月只有照顾两个子女而已。
因此,素月有很多空间的时间。
嫁作侯家小媳妇後,素月嫁进了一个大家族生活里。
一间偌大的独立屋里,除了住有侯金光一家大小外,也住了金光的一个最小叔叔,侯天来的一家大小。煮食方面是各煮各的。
白天里,只有侯金光一家住在屋子里。而侯天来一家则上街做生意。到了晚上时间,两家人才有机会相处在一起。
侯天来一向有买各种报纸及一些华语杂志。其中尤以「老夫子」为最多本的。从儿子借回房里看的的几本中,素月得知这个叔叔几乎每一期都追买着看的。
起初的时侯,作妈妈的素月很不喜欢她的一双儿女时常拿着「老夫子」的书来看。因为他们往往在看时他们就忘了他们学校的课本。骂了几次後,素月后来就不管了。其实素月在孩子们上学後曾跟金光的叔叔讲过:“叔叔啊!请你以后不要再拿书给维维及丝丝看,好不好呢?他们每次看了後就忘记他们的功课。”“好!我以后不给他们就是。不过,常常都是他们进房间来向我讨着看的。”侯天来笑嘻嘻地说。
素月听了,就觉得她有责任对两个孩子讲他们以后不可常常进他们小叔公的房间。
“小叔公常常有睡午觉的习惯,你们不可以再去他房间拿「老夫子」。那么一来,会打扰他的。知道吗?”素月吩咐她的一对儿女。
“是小叔公叫我去他房间拿的。他很常买书看的。。他的房间里还有其他华文书,是你爱看的。”维维得意洋洋地说。
一讲到书,素月就什么都忘掉。
本来要教导孩子们不要常常进小叔公的房间拿书看的。
到了后来,却变成孩子们听了话,而是素月她自己不时地叩门要借书。
侯天来房间里真的有好多书看的。那些先生画报、亚洲周刊、风采、新潮及老夫子等等的杂志摆在小矮桌上。其中也会让素月找到一两本有关邓丽君的专辑。除了这些外,素月还找到了她爱阅读的其他种报纸(素月定的是马来西亚日报)。
从那个时後起,素月的书桌上常常有天来的书及杂志,或报纸的所谓『精神食粮』。
偶尔,天来也会向素月拿报纸看。素月一定是双手奉上。
日子就是如此地好过。
“读书了!维维丝丝,你们要努力念书啊!知道吗?什么东西都是假的,只有学问高是真的。哪!养子不读书,不如养小猪!你们明白这一句话吗?就是说如果你们不努力念书的话,你们以后就不能做工赚钱。那么,你们就不能够养活你们自己。当然也不能够给你们爸爸妈妈钱花用罗!如果他们去养猪的话,猪长大了可以拿去卖掉,不是会比较好?对不对?”侯天来每到傍晚时分,就会走去大客厅里陪人谈话。见到金光的两个孩子及其他亲戚们的孩子时,他总喜欢跟他们讲道理。
久而久之,孩子们都得到他的教诲。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这个长辈很喜欢讲这一句话。有时,远远见到他时,他们也逗他开心。
“小叔公,养子不读书,不如养小猪。对吗?”维维常常问他。
“对!对!你明白就好!要努力念书啊!书念来都是自己的。别人怎样抢都抢不掉的。”天来娄次都会如此地跟维维丝丝这两个小侄孙讲。
如此一来,个个都接收了他们小叔公的一句良言益语。他们都很喜欢天来这个长辈。往往跟他相处得很是愉快。遇到学校放假时2,金光的两个弟弟及一个出嫁的姐姐们都喜欢回到老屋来跟家人相聚。他们大大小小孩子们就很高兴找他们的小叔公谈天说地。弄得一室欢笑声处处有。
当时的侯天来已68岁。
他的健康还算是蛮好的。天天上街时都是踏着脚车来回。
可是到了隔年,他变得很软弱。
时不时地,他在他儿女扶持下进出中央医院。住院出院竟成了他生活里的一份生活点滴。医院里的护士一见到他来,他们就知道他一定又是喝了酒。
在天来的晚年里,他是很寂寞的。
他年轻时的玩伴或朋友们,移民的移民,逝世的逝世,没有留下几个在人间。连他那个和他同睡同穿一条长裤的表哥也离开他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幸好还有一个表弟同他一起喝酒。
天来变得很孤独。
因年青时的糊涂不顾家,弄得他到晚年时,得不到妻子儿女们的谅解。
吴梅花恨他入骨。
几个儿女们也不喜欢跟天来聊天。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时,他们都去找吴梅花这个吃尽苦恼事的母亲。
后来的几年里,侯天来跟吴梅花分居。
烦恼时,天来就借酒消愁。不然就是躲在房间里听歌解除寂寞的时光。
侯天来喜欢把歌声开得很大声。他听的歌多数是福建歌曲,听得隔壁间的素月也爱上了那个有丰富意思的所谓厦门歌。有那种百听不厌的喜欢。一听到歌声就感到愉快似的。
遇到邻居一间基督徒有聚会时,天来常常会把歌声声浪开过他们唱出来的诗歌。乍停直辖,好像是跟他们斗歌声一番。
这一点,田素月就不大同意天来的这种作风。她认为他不懂得尊重他人那样。
“他怎么可以把收音机开那么大声?”素月私底下跟金光这么说。
“那也不能怪叔叔。他一向信神拜佛祖先的。他从来就没上过礼拜堂。你如何叫他会明白其中的道理?隔壁的作礼拜的人,他们这种大打鼓用喇叭声讲话的,说什么也是吵死人。对叔叔这样老的人来讲,他还认为他们吵了他呢。所以,凡事没有两头尖的。一个礼拜七天里有四、五天如此大声讲话及唱歌的,叔叔当然也不高兴。他们照理应该要尊重我们才对。如果我们是无神论者,我们也是会生气的。他们这样做是很自私的。你说对不对?”金光分析着说。
听在素月的耳里,也觉得那是另一种说法。另一种道理。
如此一算,变作是年青人不懂得尊敬老人家。
就是从那个时後起吧,素月变得很同情及可怜起那她家公的最小弟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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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自己的儿女,侯天来是感到很伤心的。
年轻时的不懂事,演变成他们跟他不亲近。
苦闷没儿女跟自己聊天过日子时,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喝酒。
苦酒满杯。
喝得醉茫茫不省人事。第儿天睡起来又是一个新日子。
天来就是如此地爱上杯中物的。
醒来时,阳光已从窗门空间照射在他的银色短发上。家人都早早到店里开店做生意了。他懒洋洋地躺在单人床上。
“天来!起来罗!我们上街打牌去。老万已在咖啡店等我们了。”钱万生边走上楼时叫着。
“想永远如此躺在床上不起来,那该有多好?”天来想。
却没想到会听到表弟万生会在楼下大声地叫着。他的声音还越叫越大声,致到他的房间大门前。
自从唯一的表哥去世後,如今只留下万生及万重生这两个知心朋友及亲戚了。其他人见到他如见到鬼一样躲开。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跟他这种喝酒如喝水的落漠人一起。
“开门啦!太阳已照到半天空了,你还在床上。我进门了。啊呀!怎么还没起来啊?做什么这么甜蜜好睡啊?做了好梦啦?你梦见你儿子报着孙子回来叫你阿公啦,对不对?”万生一边敲门,一边就开了门走了进去。
泠泠清清的房间顿时有了钱万生这个老开心果,一时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天来蛮喜欢这个比他小两岁的表弟。表弟跟表哥是臭味相投,时常玩在一起。童年是如此,青年时一起在木山帮忙看工的同伴。老年时後则是一起度时光的伙伴。两人都是幽默人物。
在露台晒衣服的田素月时常在不自不觉间成了他们对话时的听众。
“老时有朋友相伴,也是一种幸福。若是孤零零的,日子怎么过?”素月常常希望她老时有伴。
“快点换衣服啦!要不要我帮你一把?还要我去外面等。人那么老了还怕什么着?好啦!我出去等你啦!你不用推我,我自己会走。唉!随便穿一下啦!还打扮什么?快点哦!”天来关上门後,就开始打开衣橱。
慢吞吞地从衣堆里拉了一件灰咖啡色的上半衣来。人老了,动作也慢了。他一个一个地把钮扣扣在一起。然後脚步迟慢地走到大门後,在大门上挂住的一条黑长裤从衣勾上拿在手里。对着衣橱的一面长方型的大镜子面前把长裤穿了起来。穿时还差一点穿到跌倒。幸好一边手有抓住橱的另一边有门柄的门。这才把他瘦小的身子给按住在老地方,站立着。
自从喝了酒精後,身体差多了。健康也起来红灯。有好几次,还无力地跌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好不容易地从桌子上找到一把可以梳几跳头发的小头梳。天来又对着镜子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出他房间大门。走时,头还有点痛着。
“许是昨晚喝太多酒了。”天来想。
“叔叔,怎么啦?头疼啊?要慢慢走啊!”素月见到天来走路一步步的。
“我来我来。你比我大不多,就这么老苍苍了。如何是好?昨晚又喝酒了?喝那么多旧没有用的。还喝做什么?自己要照顾自己身体啊!别人那里能够帮助你什么?不知跟你讲过多少回了,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不听话。难道你要走上表哥那条路?!”万生一见天来,就走近来扶他。
“我心里苦没人知道么!把儿子养大,他们不跟我亲近那倒吧了。他们还骂我哩。这样的孩子,我不是白养?!你说是不是?他们怪我不好好做人。骂我不该喝酒。我心里烦恼才去喝那他妈的酒。他们还敢讲我呢。你说气不气人?我以前去扫我阿爸的墓时,我总是带着他爱喝的酒去拜他。我如此对我的孩子们讲。他们不明白。难道等我躺进泥土时他们才拿酒来孝敬我?”天来一边走下楼另一边则喃喃自语。
“孩子怕你喝太多酒会喝坏你的身子,所以才会劝你不要喝。你啊!把好孩子当作坏人看待。你一直不听人家劝告。人家当然会用比较粗的口气对你讲话。这样子是骂你啊?亏你还是个男子大丈夫。我真服了你。快乐的事情要自己去找寻的。不要尽往坏处想。儿子们骂你就让他们讲。你如果不生病然后进进出出医院,他们那里会怪你什么?养大孩子们就是这样的啦!看开点不就没事了。孩子们有他们的想法的。走!我们去打牌,忘掉不愉快事件吧!”万生扶着天来慢慢地走下楼梯。
不一会儿,素月听到车开的声音。
XXXX 侯天来生病了。
这次竟一病不起。
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
他先前住的房间就那么地清静着。
素月每每那着衣服要晒在露台上时,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歌声从那个房间飘出来。更不用说有人声了。
偶尔,吴梅花会开门进房收拾一番。不然就是天来的一个媳妇进房里抹地板的声音。
除此以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房间慢慢地死去了。
到了恶消息从中央医院传来时,那个房间就真正逝世了。
XXXX
望着半开关的窗门,田素月怀念着那逝世的老人家。
她也怀念那段有歌声飘扬的日子。
至今已两个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