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情爱,人性价值的认识评判
(湖南)罗孟冬
2006年11月10日,《汉俳诗人》杂志主编、中国汉俳学会常务理事段乐三先生来湖南益阳公干。在益阳这个文化底蕴丰富的城市里,活跃着一批汉俳诗爱好者,一见中国汉俳诗坛主将之一的段先生造访益阳,益阳汉俳诗友们便决不放过这样的机会,竟相邀请段乐三先生小酌,背后便是想请其对汉俳写作指点指点。这天,素有文中豪汉的晏定祥先生作东,携其新妇,伉俪两人并邀几个文中好友作陪。席间,酒过几巡之后,生性严肃,偶尔幽默诙谐的段乐三先生乘着酒兴,开起晏定祥先生玩笑:“你如能当众亲吻令夫人一下,我作一百首爱情诗相赠。”此言一出,满桌欢呼。第二天凌晨,七点刚过不久,段乐三先生即以手机给我发来15首爱情诗,请我评点。作为昨日桌中参与者,加之段乐三先生不耻下请,我便慨然应允,姑妄评之,见笑大方。
一
在文学艺术中人们对爱情的描写一直有两种截然不同地表述。一种是基于“饮食男女”的理解,注重于人的自然本能,人的欲、人的动物性、人的官能享受,纯自然的流露与展示。所以有人斥之为“黄色”。但是有的作品虽有色情描写,但暴露的问题与存在价值不能一棍打死,一揽子否定。如我国的《金瓶梅》、宫庭文学等;西方文学中左拉、莫泊桑等人纯自然主义的作品。他们作品中的描写,揭露了不同时代、不同阶级的另一面。我们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采用批判的态度去认识去分析。当然纯粹的“春宫文学”我们应唾弃。他们的落笔处,着眼点在“欲”而非“情”上。
另一种爱情描写,它基于人是人,而不是动物的理解,采取严肃的态度,表现人的道德、人的感情、人的文明、人的风度、人的品质等,给人以高尚情操的陶冶,美好情感的感染,挖掘人物内心深层次美好的东西,或歌颂、或批判、或揭露来扬善惩恶,明是非,辩得失,从而产生教育意义和美感。段乐三先生的两组爱情诗,无疑属于后者。
爱情题材重要。他要求诗人从有意义的角度去审势去观察爱情生活和挖掘其中的意义,这就构成爱情诗的主要价值。
在人类的“爱情”观念里,热爱往往与痴情联系在一起,爱得发痴,就几乎等于至情至感。段乐三先生的第一组汉俳,题名《思君》,就写出了一个痴情女子的思君之情。她对爱的渴望,对爱的回忆,对爱的坚贞,对爱的无奈,对爱的憧憬,在诗中得到了完整的体现。
现代社会,物欲横流,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包括爱情观也都发生了变化。一些人经不住利益的诱惑,在糖弹与美色面前败下阵来。有人戏称为当代社会综合症的患者。天下国家,本同一理。家庭并非世外桃源,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多少受此冲击。《思君》就是这种背景下出现的一种家庭女主人对丈夫的思念。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作为一对夫妻,组建成一个家庭以后,就筑就了自己的一个小天地,在人生的旅途中,如一叶轻舟,博风击浪,驶向幸福的彼岸。可是“君”在何处?思君之妇,日日思君不见君,本应同船渡,不见同渡人。本应“执子之手”,无奈“思情无处聊”,“倾心捉弄也空劳。”落得个“心绪一团糟”,“泪水浪滔滔”。是对良人的呼唤,还是对良人的指责?!作为弱者,思君之妇,虽然君不见踪影,但仍翘首盼爱,“等君同到奈河桥,相好莫勾销”。那忠贞不渝的爱情,心比石坚。此处二句,就如乐府民歌中“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异曲同工之处。海枯石烂,爱情忠贞不变。好一个“等君同到奈河桥,相好莫勾销”,这对当今那种视婚姻为儿戏,视爱情为交易的婚恋观、爱情观无异是一场爱情道德的审判。人性的价值,爱情的价值在这儿得到了震聋发聩的宣示。
虽然,思君之妇之思,对“君”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鞭挞与评判呢?“君在哪逍遥”,可知“良辰哪几宵”,拨弄琵琶亨小调,“撑开花伞上天桥,相靠可坚牢”的欢愉?!“君随登小岛”,“窗下涌情潮”的浪漫?!此处,既有人性的呼唤,又有爱情的呼唤。爱情构成的高层次是内在美。守望那段真情的思妇,没有怨,没有恨,只有担心与愁情,这是爱情中互相信赖的最高境界。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是否有我?道德的呐喊,如若君是“陈世美”,道德良知的狗头铡下只会又多一个游魂。
二
有人说,诗和爱情仿佛是一对孪生兄弟,更恰切的说,它俩本身就是一对密不可分的佳侣,确实,古往今来,哪里有爱情,哪里便有诗歌。反之亦然,你会发现迄今为止,流传下来的优秀诗篇至少一半是吟咏爱情主题的。恩格斯曾说过:“性爱,特别是在最近八百年间获得了这样的意义与地位,竞成了这个时期一切诗歌必须围绕的轴心了。”
爱情有多种多样。正如法国十九世纪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就在《论爱情》一书中对爱情作过种种分类。如“理智的爱”、“精神的爱”、“肉欲的爱”、“激情的爱”等。
如果我们将段乐三先生的《思君》作为“悲情的爱”的话,那么《月老河》则是乐三先生所描写的“欢乐的爱”。
山下一条河,滩边妹放鹅。船手是位帅哥哥,鹅妹是支“临水荷”。多么可爱的一对伊人。夕阳西下,妹等哥赶鹅,慢步语言多,欢歌几“青箩”。多么美妙的情景。景语与情语的结合。天地之大,以物观物,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因为“双双醉爱河”,“流水起漩涡/风抚浪琴扬碧波”,如无我之境。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但又如有我之境,作者带着情思的自我为主体察物,“声声妹与哥”。外界万物,“流水”也罢,“落霞”也罢,也都染上了“我”的色彩。因为“‘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动、静结合,有、无结合,组成一幅曼妙的江边爱情图。
“寒冬不放鹅/俏妹登船嫁帅哥/甜甜月老河。”多么甜美的结局。几度寒暑,几度春秋,播下的爱情种子,终于在双方的耕耘下结果了。不是一见钟情,不是闪电婚恋,它经过了时间的历炼而酿成了爱情的甜蜜。“甜甜月老河”,河名月老,河水甜甜,好一曲情爱之歌。
俄罗斯著名文豪列夫·托乐斯泰曾说过:“爱情是对人的试金石。”段乐三先生的爱情组诗《月老河》是对托翁这句话的最好诠释。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这种似乎有点古老的爱情对当今躁动的婚床也许是一种无情的嘲讽。第一天相识,第二天登记,第三天走进洞房。这种没有爱情基础的快餐式婚恋沾满的是利益,其结果难免爱情大厦“忽喇喇将倾。”
爱,是发自内心的。记是儿时读曲波的小说《林海雪原》时白茹对少剑波的一段爱情描写,其中有关于对“爱”一字的说明。“爱”是从心底里去感受,从心里去爱。那时懵懂,而今才知道他的真正含义。据有关资料统计,当今中国的离婚率居高不下。原因何在?除婚姻的物质基础,社会因素外,缺少双方的了解,没有感情基础恐怕是原因之一。在物质贫乏的年代,人们见面的口头禅是“你吃了吗?”今天,当婚姻红灯高悬时,人们的口头禅变了,成了“你离了吗?”乐三先生的《月老河》从一个侧面描绘了爱情的基础是建立在两人的相知上。“慢步语言多”,是双方多进行了解,“双双醉爱河”是因情生爱,而非它物。“日长春夏过”,是历经了时间的考验。
瓦里列夫说过:“研究爱情的就必须从它的生物基础进到它的社会基础,在自然科学的材料同人的社会本质规律结合起来,这才是科学态度,只有这样才能认识它多少世纪以来一直掩藏在诗歌的幻影之中的激动人心的秘密”。段乐三先生对爱情的研究是认真的,对爱情的描写是真挚的,他的感情也是丰沛的。他认识到了爱情的本质首先是人的社会本质这一点。正因为他对爱情认识的透彻,才有用如此高超的描写手法,将其“动人的秘密”暴露给人看了。
三
古往今来,人们对爱情的描写与歌颂何止千万。从民间传说、故事、诗歌、戏剧、小说,举不胜举。如中国的孟姜女千里寻夫,白娘子千年等一回,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梁祝化蝶等。西方神话与传说,史诗、戏剧有如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罗宾汉成人之美,伊阿宋与美狄亚的故事……历史的发展长河中,文学作品中处处闪耀着因爱情激起的美丽的浪花,或愉悦,或凄惨……时至今日,爱情依然在演绎着她的丰富多彩的多面性。
如果说,段乐三先生的两组爱情诗《思君》是用忧郁的笔调来描写那大爱无边,守望那段真情的坚贞不渝的爱情,让人接受良知的审判的话;那么《月老河》则是用欢愉的笔调来描写那甜蜜与美好,让人畅曲回肠的爱情进行曲,让人体会那温馨的港湾给人带来美好的享受。两诗风格迥然,基调不同。
《思君》的基调是低沉的。“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待的人。”西方当代戏剧杰作《等待戈多》有这么一句名言。“等待”、“思念”这一主题在文学作品中有它的普遍性。然而它带给人的感情是深深的、凝重的。卓文君对司马相如的《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誓言与“等君回到奈河桥,相好莫勾销”的守望同样悱恻动人。
《月老河》则跳出了前者的凄婉。明快,温情,欢悦。用清新、高尚、古朴而又带有民歌风骨的格调,用意深远,造语优美,意美语新。真正做到了有如朱熹在《清邃阁论诗》中所云的“诗中有句”了。“慢步语言多”,多少?直至“双双醉爱河”,“俏妹登船嫁帅哥”了。
《思君》与《月老河》都注重环境与氛围的描写。通过平淡无奇的生活场景与在这环境中日常接触、交流、情绪,成功地表达了纯真的爱。只是,前者表达的是深沉的、苦涩的、坚韧的爱;而后者呢,则是轻松的、甜蜜的、浪漫的爱。前者通过美好的回忆,直面现实,即使“泪水浪滔滔”,依然痴心不改,爱亦无垠,其心天月可鉴;后者呢,用赋的手法,铺成其事而直言之,将“甜甜月老河”这么一则美妙的爱情故事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陶醉而产生一种愉悦的快感。
两组爱情诗,都有强烈的抒情色彩。《思君》表现的是一种“痴情”,这也是一种悲剧。痴情者的对方,也许因社会风气、道德观念,甚至对这一痴情不理解,不知道,不接受,冷漠或无所感觉而导致痴情的爱白白浪费或玩弄。唯有如此,才更加显得痴情女子的纯朴,这种风俗画式的轻淡描写,将其浓浓之情通过诗意而迸发出来。《月老河》呢?抒发的是一种罗曼蒂克之情。古老而又现代,含蓄而又热烈,就如时髦的新瓶装上陈酿的老酒。情浓而烈,意新语工。两者通过作者的抒情,人性的价值得到了升华。
(作者系湖南省益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执行主编、副教授、文学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