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前如何也不能想像小女肚內懷著的外孫女伊婷降生後，會成為我和婉冰的心肝寶貝。我雖然有五個子女，但在他們成長的過程，因為當年在原居地從商、整日忙於應酬，加之家境富裕，婉冰誕下兒女後都雇有保母照顧，根本無暇讓孩子糾纏，也就失去了對幼苗漸漸茁壯的觀察及享有那種種童趣的享受。

        十一年前內孫女如珮出世，也是寄託兒所到三四歲才由婉冰看管，不過早上帶她過馬路上學、下午到校接回來；因她早已會行會講，伶俐聰明不在話下，我們也不必太費心思。爺孫彼此逗笑，其樂無窮，我把她當成洋娃娃她將我看作大玩具，偶然老少瘋癲一番，惹來婉冰笑罵，她自有一絲絲不為人知的酸味在發酵。

弄孫之樂中、卻對稚齡嬰孩如何從睡醒哭喊、飽餓屎尿中轉變成人一無所知。

長女美詩移居加州，八年前外孫男李強早產，婉冰獨飛美國去做保母，我這個外公也要到數年後才與孫兒相見，摟摟抱抱親親熱熱，公孫投契可惜天南地北   通常也要一兩年才見一次面，親情再濃也被時空阻隔而淡卻，每每在女兒來電傾談中讓小強通過話筒和阿公說聲好，問候完了徒留下一串久難忘懷的思念，包括憶及長女往昔在越南時一家人團聚的種種歡愉，戰亂骨肉流離，辭根散作九秋蓬，

盛平之世時人如何能理會這些辛酸呢?

        幼女婚後購屋距我們約六公里，六七分鐘的車程，較之與長女遙隔著太平洋要飛行十多小時才可會面，回娘家的方便，姐妹是不可相比的了。我們去探望也是一樣，自然近者次數更多啦!因此孫女伊婷呱呱墜地後，產婦「坐月子」，母親婉冰自然是首選陪月，我是當然的全天候司機了。

        從不起眼的小小嬰孩及至會笑會行和如今能講簡單的語言，十八個月裏，公孫婆孫隔代之情竟烘烘燃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絕非詩人誇大的句子；不單是我們兩老思念她，據女兒說，每次對伊婷講公公婆婆要來時，她便急不及待的爬到門邊(近日已會行走)，呆在門後苦苦等待；當門鈴響起，她又笑又叫，公公婆婆的直喚到我們應門入，手舞足蹈一時撲向我，親吻後再轉而投入婆婆懷中。

我們耍樂逗笑，公孫扭開音響一齊跳舞，玩捉迷藏；有時外婆難忍誘惑也不請自來參與，瘋狂一陣子後，要離去的剎那，小孫女免不了吻了又吻，行行爬爬送至閘門內，眼色依依難離難捨。一張原本笑如花綻的小臉蛋，歡容早隱，代之而起的是絲絲愁悶，我倆返家途中話題仍繚繞著剛才弄孫之樂的種種趣味。

        上月女兒再誕下第二個女娃娃，婉冰給這個孫女改名舒婷，恰巧與廈門鼓浪嶼的大詩人「舒婷」同名，(舒婷與北島、楊煉等同輩，均為中國當代著名詩人。)

真是沾光不少呢!女兒在臨盆前怕到時孫女無法兼顧，故提議先給伊婷來我家過夜試試，哈!我倆正中下懷，固所願也而不敢求；如今可以帶這個小天使回來住宿，竟日相處，其樂無窮。倆老強忍內心的喜悅，恐怕秘密洩露，被女兒收回成 命。

        孫女的行裝應用八寶齊備後，那天由父母送來，女兒女婿並在我家用飯逗留至八時許，向伊婷拜拜；本以為她必大吵大鬧不肯獨留，殊不知女兒女婿丟盡顏

臉，她向父母飛吻後，轉身便與我玩樂，根本不把父母放在眼內。是夕，我們膽戰心驚，深怕半夜三更伊婷醒來要找媽媽時，我們不知如何是好?雖知一切出乎意料，當她矇矓半醒時，只是伊呀著要奶嘴，凌晨給予奶瓶餵食後，一覺到翌日八九點才起身。難得的是起床後見到我們笑吟吟，聲音甜美芬芳的分別稱呼公公婆婆，如此乖巧可愛，逗得我要與內子爭著搶抱。

        睏時自動走進寢室，在地上的床舖躺下便睡，小小心靈竟把公婆的家當作她也有份，真正賓至如歸。如此每週來過夜一二次，現在竟纏著要睡在婆婆身邊，也不管大人們同不同意，自個兒爬上我們的大床。我這個阿公只好讓出床位，到客房孤枕獨眠。

        更換尿布、調奶粉和洗澡這些工作我全無能為力，都由婆婆包辦；小精靈心中早已了然，但每次問她是否要去街街?是否要到PARK去 (公園)?小腦袋猛點後必找我抱，或主動撲向我懷中，任婆婆說破嘴皮也不肯離開我。她是明白外婆不會駕車，每次外出除了父母，便是公公負責駕駛接送。也因為每有出門均由我抱她到專用車座，為她扣好安全帶。慣性工作已深印入伊婷的心裏，不必多說，小天使自然知道誰和誰的作用。

        自妹妹誕生後，伊婷有份被父母冷落的感受，尤其對母親更存著一種抗拒，意識裏認為不再得到雙親的重視，性情起了微妙的改變，本來笑口常開，歡容滿臉。現竟時時發小脾氣、愛哭愛鬧，有點無理耍賴。令大人們手足無措，不知怎樣對待，又哄又呵，出盡方法，還是難回復先前的活潑可愛。

        在她小小心靈是一時難以接受妹妹到來的事實，也許是天性中的爭寵成份起了作用，以至本來只有她備受父母關懷；如今卻多出了一個比她小的娃娃在家中，彷彿更得到大人的垂注?那些脾氣大概是發來引起注意的一種動作吧!

        見到她落落寡歡，那麼小的女囡居然會愁眉不展，有時自個兒抱著棉被呆坐小椅子悶悶不樂，一坐兩小時；聽了我心中也很難過，看到她淚珠滾落，美麗可愛的小天使，淚痕留在臉頰上，心中極之不忍，兒童也會難過，人生原來在那麼小的時候已有了這麼複雜的感情變動，是我從來沒想到的事。

        幸而、童真的歲月，小腦袋不會裝載及記憶太多的東西，無論愉快或不樂的事件，只要睡醒，都已忘到乾乾淨淨。伊婷那張惹人憐討人愛的笑臉，又再如新綻的玫瑰花，散佈著清香，把歡樂撒到週遭，感染著身旁的人。

        親愛的伊婷，阿公愛妳疼妳惜妳，願小天使的淚珠不再，深心祝福妳倆姐妹:無災無難、平安成長，快樂幸運，一生如意。

二零零二年十月十二日仲春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