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人父時,每當子女哭鬧,我總遠遠的避開,避無可避或逃遁不了,無明火氣就上升,若是燈下寫稿,往往因哭聲而停筆,繼而惡語而罵;妻子或保姆都知我最怕孩子吵鬧啼哭,通常趕快將鬧情緒的孩子抱離,或又哄又誘,使盡快停聲,以免被我打罵。
幾個兒女童年歲月成長過程,都多次被我體罰,常用雞毛掃抽打手掌或小腿,幼女美文每當無理吵鬧,見我拿了籐鞭,未打就大喊「唔敢了唔敢了」,流著鼻涕眼淚遠遠的躲開,或跑去媽媽那兒求援。三子明哲內向怕羞,是唯一由婉冰一手撫養的,較少惹事哭吵;偶而犯過,怕受皮肉痛楚,見我生氣必鑽入床底或高桌下,等我怒罵時才畏懼的爬出來,其母聞聲趕至已將他又摟又抱,讓我無從下手。
先父對我三兄弟的家教極嚴,耳提面命總不忘說,「教不嚴父之過」;當我成為人父,竟也不知不覺將成長過程被嚴父體罰加之兒女。那好像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今天兒女們廁身社會,都很長進,沒有為非入歹,是否我這個嚴父教導有方或只是家山有福,也無從查証。
當我初為人祖,享受弄孫無窮樂趣,對孫輩在吵鬧哭喊,一反從前心態,再也不會厭惡或反感,而是耐性忍受,心生憐愛,又哄又惜,或裝神弄鬼扮傻,讓孫兒女破啼為笑。
外孫女伊婷和伊寧,相差十八個月,一個五歲,小的三歲半;為了爭寵經常吵鬧,女兒心煩時不免打罵。若我在時,必又抱又摟,不讓孫女受到體罰,外公對孫輩的慈祥,在女兒眼中竟成了「溺愛」。也許年青時為了事業打拼、經營生意,對兒女的存在多有忽略;如今當了祖輩,才懂得天淪之樂是人生至高享受。對孫兒女因愛而憐,因憐而惜,不知不覺也就變成縱容和溺愛了。因而、祖輩只宜偶而享受弄孫之樂,不應肩付長期管教養育孫兒女的職責。
孫兒永良六月初過了週歲後,便被父母強帶去海外渡假,一去五週,送機時見他被抱入閘門,才分手已頓湧離愁,對他的思念真是無時無刻。
這個男孫人見人愛,因為他自誕生後,只要睡醒,極少哭鬧,整天展顏,面露純真笑容。幾月大已認識爺爺我了,當然在他幼小心靈中,根本不明「爺爺」是什麼東西?只是除了父母,出生至今,見得最多的就是祖父母這兩張老臉孔了。人與人間相處,總說要有緣份,親人間也如此。
或許我與永良特別投緣吧!爺孫相見,他一聽到我的聲音,立即歡笑,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只要我展臂,他不論是在父母或祖母的懷抱中,必不管一切的飛撲而來。被我摟著抱著後,任誰也不能在我手中接走。百試百靈,因而用「老懷高興」來形容我抱孫時的心情,再也貼切不過。
與他相距十三、四公里,每週兩次帶些肉粥去探望,爺孫倆在那幾十分鐘相處中,彼此都歡悅無限;往往惹來媳婦出聲不讓再玩,怕他夜來過於興奮而難入眠。小小年紀經已從好奇至到懂得搶電話話筒,對著話筒向我們發出伊啊之聲,兒子告知,每次從電話中聽到祖父母的聲音,他都臉露微笑,繼而對著話筒回應。他在新加坡時如此,我年初到舊金山時打電回去也如此。
四晚前永良和父母從機場回家,小伙子已伏在其母肩上睡去,我大失所望,等了五週,祈盼第一時間摟抱他,最重要的是想知道乖孫是否還認得爺爺?
入門時他大概聽到我的聲音,慢慢睜開惺忪睡眼,清醒過來一眼望見我,臉上居然如怒放的一朵茶花,舒展出極親切可愛的笑姿,純真清美,讓我心神搖動,恨不得立即把他摟入懷中,又吻又惜又親又咬。可惜、我感冒才好,只能站在尺外處,向他招手問好。幾十分鍾遠距離逗弄,讓他笑聲不絕於耳,我也其樂融融。
自大孫女如珮出生後,足足等待了十四年,去年才添了永良乖孫,沒想到是如此可愛、整日歡容滿臉,笑得極其開心的男孫兒。稚齡幼兒,鮮少似他如此, 沒睡時總是笑吟吟的展著一張親切如糖的臉蛋,抱著他玩,更是樂極忘形,笑聲鬧聲混成一片,每每、總不知時光之飛逝。
要走時、一聽到「拜拜」聲,他本來笑得如蜜的甜臉,居然收歛了原先的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迷茫,看來好不開心。 如今已學會舉起小手搖晃,也會飛吻,小伙子也明白了「拜拜」後就暫時見不到爺爺和奶奶了。
回程時、車中播放古典樂曲,我郤充耳不聞,心思總徘徊在先前和乖孫永良玩耍的點點滴滴。對他的那張純真至美的笑臉,宛若芬芳的鮮蜜,一直甜到四肢百骸,我的老臉竟也不知不覺的掛上了一抹輕微的笑意。
那份開心,豈止萬金難買呢?真是感恩老天爺,賜給我黃家這位至寶孫兒,讓一家人每天都沐浴在歡樂美好的時光中。
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五日於墨爾本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