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兩千多年的南越古都,推翻中國帝制的民主搖籃。在這座城市巍峨碧翠的越秀山麓,矗立著一座由民國建築師呂彥直先生(1894--1929)為之漚心瀝血歷時三年的建築經典作品。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為世人留下的南京中山陵、廣州中山紀念堂和中山紀念碑等不朽的建築藝術瑰寶。
呂彥直先生1918年畢業旅美國康奈爾大學,獲建築學士學位。1925年9月獲得南京中山陵設計一等獎和建築合同,1926年11月又獲得廣州中山紀念堂和中山紀念碑設計一等獎和建築合同。年僅三十出頭便得此殊榮,足見其才華橫溢、聰穎過人。遺憾的是,年少天才壽不永,由於過度疲勞和設計壓力,耗盡了他的精力,在完成廣州中山紀念堂和中山紀念碑的全部設計後,對自己親自設計的驚世傑作沒能看上一眼便撒手人寰,年僅35歲就英年早逝。
從建築設計角度來看廣州中山紀念堂,是恢宏的也是細膩的。其建築特點是將西方拜占庭式的穹隆頂与中國傳統的皇宮殿宇巧妙地糅合為一個藝術整體。
拜占庭是公元四世紀東羅馬首都,拜占庭式建築是歐洲引以為榮的西方古典建築風格之一。在晚清時期由西方建築師引入中國,曾被當時的留洋學者倍加推崇。拜占庭式建築的特點是建築平面的十字架橫向与豎向長度差異較小,其交點上為一大型圓穹頂,穹頂依托和覆蓋在方形或多邊形的牆面上方,并把重量壓在四面牆體的支柱上,使得穹頂大跨度空間下方沒有立柱。這種東羅馬時期的藝術風格,是對歐洲建築史的偉大貢獻。現存的土耳其聖索菲亞大教堂就是東羅馬遺存至今的拜占庭建築。
中國古代的皇家建築十分講究等級,由於宮殿、房舍的頂部是建築物裸露最多、最為觸目的地方,因此殿頂的制式、脊獸的數量屋瓦的顏色就成為體現等最強之處。清朝《大清會典》中的《工程做法規例》規定了27種房屋制式劃分出建築等級。
太和殿(俗稱金鑾殿)為皇帝早朝場所,是中國封雖權的象徵,也是中國傳統中最高等級的殿堂形式。太和殿的屋頂是表示最高等級的「重檐九脊廡殿頂」,此外,太和殿上覆蓋著皇族專用的黃色琉璃瓦,角檐重脊上共用了11個仙人仙獸(依次為仙人、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斗牛、行什),從殿頂制式、脊獸數量和屋頂顏色三個方面表明了最高建築的等級身份。
故宮還有一種殿宇叫做「重檐九脊歇山頂」,在等級上僅次於「重檐九脊廡殿頂」。兩者不同的是﹕廡殿頂四面全是整坡,而歇山頂正脊的前後兩坡是整坡,左右兩坡是半坡。天安門、太和門、保和殿等均為「重檐九脊歇山頂」。
呂彥直先生成長在一個「推翻帝制、走向共和」的動蕩年代,雖生於封建社會,卻受西方教育熏陶,在觀念上既推崇西方民主思想和現代技術,同時又深深眷戀著祖國的傳統文化,不忘民族精神。這從他的建築設計中得到充份體現。他的設計之所以能夠在眾多競標中連獲頭獎,很大程度得益於他的「宏揚傳統,西為中用」的設計理念。
他對廣州中山紀念堂的設計既考慮需要滿足「堂內容納五千人」的招標要求,同時還要宏揚傳統,表現民族風格。若完全沿用傳統建造技法,在如此大體量的會堂中不可能沒有柱子,為此呂彥直發揮他的西學知識,將內部結構按照拜占庭的式樣,通過現代技術將鋼衍架拉伸的大型穹頂依托和覆蓋著力在八角形牆面上,使堂內71米跨度的大型圓穹頂下無一立柱,不但完全滿足容納五千人的要求,而這種圓形會場的形制也體現出西方議會制度的民權概念
為了體現民族風格,呂彥直在建築物穹頂上面蓋上一頂中式攢尖頂八角亭的「帽子」,南北配以中國建築等級中屬於次高級別的「重檐九脊歇山頂」,東西兩側套上歇山頂抱廈。從大堂正面看去,八角亭乖歇山頂上覆蓋寶藍色琉璃瓦以示敬天(祇有祭天的天壇使用藍色瓦),八角亭檐脊上的象形脊獸多達十個,与乾清宮相同,體現了不讓皇權的高等級的建築級別。這一精心設計,儼然將一座西式神殿變成中國的皇家殿宇,處處流露出設計者對孫中山的崇高敬意和恢宏大氣的設計理念。
呂彥直對廣州中山紀念堂的設計是十分細膩的,他并沒有模仿皇宮中金碧輝煌的龍風飾紋彩繪,在裝飾設計中,欄杆的羊角、牆飾上的如意、宮燈淺雕的浮雲、漢白玉欄杆上的回字紋以及牆裙上的蕃草紋和碧浪,似乎都在表示對共和體制延綿不斷的美好祝願。
呂彥直設計的這座中西合璧的宏偉建築不但在八十年前的中國絕無僅有,在當今世界也屬罕見。這座民國時期的建築是「嶺南文化」的奇葩,其政治價值、藝術價值和技術含量,足以令許多現代建築相形見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