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太陽惹的禍,來到南半球,讓人分不清東西,分不清南北,也分不清季節。
昏昏噩噩,糊裏糊塗,竟不知五月端陽悄悄來了。
一看友人祝賀端午的電郵,立馬饞蟲子閙心,心裏噗噗嗵嗵,手裏抓耳撓腮,活兒幹不下去了,得早點下班趕緊弄倆粽子把這饞蟲子打發了再説。
咱華人嘴賤,過節老離吃很近。大概早前兒老鬧饑荒,所有年節,老祖宗就只剩下一件事:犒勞嘴啦。
元宵節吃湯圓,端午節吃粽子,八月十五吃月餅,臘八節吃八寳臘八粥,一直到大年夜吃餃子,過年逢節大夥淨惦記了一個“吃”字。雖也打著幌子,説什麽紀念呀懷念呀什麽的,
可大夥兒心裏全明白著呢,還不是為這“吃”字找個藉口?
逢年節不把對口的東西咽下肚,誰敢嚷嚷自己過了節?
粽子Kiwi超市就別去找了,去也白去,滿世界轉悠,恐怕連個粽子影兒也瞅不見。
華人超市倒有這傢夥,挺大的個兒,老綠粽葉子包裹的嚴嚴實實。
只是這東西咱只能拿手顛巴顛巴,買倆回來把玩一下,過一下粽子的看癮就得。
饞蟲子喉嚨裏要看見了手中這三角形物件,更鼓擁的鬧心。
可鬧心也得忍。
再鬧騰的兇,就不妨把老綠的棕葉子一層一層剝開,剝開的感覺應該說還挺對路。
脫了綠衣,這潤溼而晶白細嫩的身子,玉體橫陳著,倒蠻受看的。
實在被饞蟲子們推著,忍不住了,摸一下這粘粘的身子也行。可只能到此爲止,到此打住,千萬不敢往下繼續,千萬不敢玩火,當心吃嘴裏再吐出來。
這粽子吃不得!
倒不是南方人吃不得,而是北方人吃不得,特別是秦嶺以北的人吃不得。
吃嘴裏跟吃藥似的艱難,鹹鹹膩膩的粘牙,小心翼翼咬一塊,舌尖兒都不敢沾,饞蟲子更一躲老遠,吐還是咽?讓你好生爲難。
一下子故鄉的粽子,形、色、味全在心裏翻攪。
這都是饞蟲子們不如意,把隔年老味翻騰出來,比照著喊:不吃鹹的,不吃肉的,要吃甜的,要加棗的,要加蜜的,叫喚的兇!
也不能怪饞蟲子們鬧騰,故鄉的粽子的確好吃,好吃的讓你吃著吃著都忘了屈老夫子的委屈。
故鄉端陽時,正逢麥黃季節,在布穀鳥“算黃算歌”的吟唱聲裏,麥浪蒸騰著麥香,豐收撩撥著食欲。
每每這時,到口的粽子更覺香甜。
不過,要吃粽子可也得耐得住潑煩。
得先淘洗棕葉,淘洗糯米,淘洗紅棗兒。
棕葉是隔年採摘陰乾的嫩竹葉,糯米是灞水澆灌長成的精糯米,紅棗兒是個頂個大的陝北大棗。
接著忙乎著,用水車揚出的深井水浸泡一晚上棕葉糯米紅棗兒,先粽葉手心旋裹,往最
下角兒丟一顆瑩紅的大棗兒,窩進糯米搗實,然後分將兩枚紅棗兒堵住其餘棕角兒,再拿紅綫繩兒捆紮結實,一個粽子包得了。
這一個又一個圓鼓鼓綠瑩瑩的粽子,架蒸籠裏,猛火後文火慢蒸,漸漸地滿屋飃香。
紅棗香,糯米香,粽葉香,香氣兒勾引的饞蟲子們一個個歡呼雀躍:過節了!解饞了!肚子裏就這樣歡欣鼓舞唱啊跳呀的不斷鬧騰。
待一揭鍋蓋,雲裏霧裏,綠裳紅繩兒,煞是好看。
寬解紅帶,褪去綠裳,一個個粽子睡美人般,棗兒晶紅,糯米玉白。
再淋上蜂蜜或冰糖粉兒,一股潤甜,一股清香,滲入肺腑。饞蟲子們埋頭黑吃,斷無再抬頭糾纏之理。
漢子們牙幫子攢動,
媳婦們筷頭子撥動,
娃娃們小肚子晃動,臨了打著飽嗝,舔乾淨了棕葉,舔乾淨了碗碟,卻舔不掉小嘴角的糯米粒兒。
故鄉的粽子,怎一個“香”字了得?!
2010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