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比腿,文人比嘴”。嘴皮子吐出的字句變成白紙黑字,人們稱之為文章。
寫文章是為了給人看的,因此杜甫有“文章千古事”一說,可見詩聖之所以成為詩聖,對自己筆下文字的重視是關鍵。但古今中外喜歡舞文弄墨的人如恒河沙數,魚龍混雜是必然的,畢竟千百年間只出了一個杜甫。歷史長河大浪淘沙,想要眾人都視自己的文字為千古之業,怕是比期望公雞下蛋還難。
自古又有文人無行的說法。佔據著嘴皮子的優勢,佔領著精神與道德的高地,掌握著時代的話語權,從而掩蓋著一己的私利,或為統治階級粉飾太平,或為官宦豪門座上清客,插科打諢討好主子,所謂“翩然一隻雲中鶴,飛來飛去宰相衙”,煙視媚行,以分一杯殘羹而儼然自得。
也有無恥小人,文章貌似花團錦簇,但道德卑下種種,為世人側目。嫉賢妒能、造謠煽惑、羅織文字獄、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皆借重文章之力,逞一己之私。至於道德層次不高,文字水準又爛,靠堆砌詞句掩飾,甚至顛倒黑白,妍媸不分,東施效顰而自以為得計之流,就連稱其為“文人”也還是抬舉了他。
其實,“著書原為稻粱謀”,對於“文字工作者”本無可厚非,也毋庸諱言。尤其在時下的商品社會,既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詩聖,起碼對自己的文字負責,不要貽害社會,不要製造文字垃圾,維護“精神世界的環保”也是責無旁貸,亦即所謂職業道德與社會責任感。文人還有一點與眾不同,就在於文章白紙黑字有目共睹,文如其人,文品即人品,是任誰也逃不掉的。利用文字可以欺世盜名于一時,絕不可能長久,因為讀者不可欺,誰也不是傻子。
中國歷史上亂世多於盛世,亂世給各色無行者提供了廣闊的表演舞臺。就如魯迅所說:“恰如用棍子攪了一下停滯多年的池塘,各種古的沉滓,新的沉滓,就都翻著筋斗漂上來,在水面上轉一個身,來趁勢顯示自己的存在了。……也因為趁勢,泛起來就格外省力。但因為泛起來的是沉滓,沉滓又究竟不過是沉滓,所以因此一泛,他們的本相倒越加分明,而最後的運命,也還是仍舊沉下去。”
美國也有類似的寓言。說是每當土豆收穫的季節,愛荷華的農夫就會把土豆們按照大小分類,然後裝箱外運,按不同的價格售出。但有一個農夫從不這樣做,節省了勞力,收入也並不少。他的鄰居忍不住前去請教,這位農夫說:“很簡單。我只是把收穫的土豆裝上車,路經一段山路的顛簸,小土豆自然會滾到最下層,中型的卡在中間,而大個兒的便自然留在最上層了。”
作為一個在白紙黑字中討生涯的文人,我希望我的文章經過時間的“顛簸”, 能有一二“卡在中間”就所願以償,就是落到底層如小土豆,也希望它們能新鮮飽滿,價廉物美,服務大眾。相信只要認真努力去為人為文,避免成為“沉滓”還是不難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