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婁城書畫界,鄭有樟是個怪人,他不藏字畫不藏玉,不喜瓷器不喜陶,他只對那些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矽化石感興趣,他家裏有一塊不規則圓型的石台,其實是一段古柏的樹幹,只是因為在數千萬年的演變中,樹幹的某些成份被矽酸鹽所置換,才逐漸變硬,成了這種介於木與石之間的矽化石。那樹的年輪清晰可辨,叩之有金石聲,撫之有清涼感。即便是小件,也沉甸甸的,決無輕浮之感。
因為鄭有樟的愛好奇特,婁城又不出矽化石,所以鄭有樟在婁城收藏界露面不多,也談不上有多少知名度。
一個偶然的機會,鄭有樟從一個藏友嘴裏得知。翰林弄的阮大頭最近從安徽收到了一件好東西,號稱“天下第一樁”。
鄭有樟對樹樁沒啥興趣,也沒往心上去。
藏友見他如此,故意說道:“寶貝呐,少說也有六七千年歷史了,已半成化石了。”
這話像生了翅膀似的,一下飛進了鄭有樟的耳朵。他一把攥住藏支之手說: “走,去看看,馬上就去。”
阮大頭在婁城收藏界是另一個怪人,只要他看中的,砸鍋賣鐵他也會收下來,所以古玩市場上諧他姓叫他“冤大頭”,後來真名反無人叫了,其實阮大頭的學費早付夠了,如今他精明著呢。
鄭有樟一見那樹樁,就驚歎了,天下竟有如此好東西。但見那樹樁高1.8米,寬1.6米,因為上千年來被山泉湍流沖刷的緣故,那粗枝老根已被沖刷得百竅千靈,真可謂大洞套小洞,洞中有洞,有如天助般,借用了大自然這鬼斧神工的手藝。完成了一件透雕、深雕之作,真正是渾然天成,且在歲月變遷中,已有化石的性質了,但不像矽化石那樣粗礪,可能水流的作用,無論是大洞小洞,沒一處不是溫潤滑溜,摸之手感極好。
鄭有樟前看後看,左看右看,發現無論從哪個角度觀之,都賞心悅目,更難得的是這香樟木樁香氣撲鼻,且香得柔和、高雅,鄭有樟凝視著這天下第一樁,不言不語,也不離去。
阮大頭已看出了鄭有樟的偏愛心思,不無得意地說:“我收藏幾十年,這是我最得意的一件藏品,今後就是我的鎮宅之寶嘍!”
鄭有樟從小缺木,所以取木“有樟”,偏偏自己藏品中有松矽化石、有檜矽化石、有銀杏矽化石、有楠矽化石,就是沒有樟矽化石。而今,這古樁化石出現在眼前,這不是緣又是什麼?鄭有樟下決心非把這天下第一樁搞到手不可。
他很誠意地對阮大頭說:“君子本不奪人之愛,但我鄭有樟既然命中註定有樟,豈能錯過。您老成全我,割愛吧。你開個價,我鄭有樟保證不會讓您吃虧。”
阮大頭一聽,笑笑說:“想看,儘管看;想買,則免談!再說就傷和氣了。”
鄭有樟就這樣碰了個軟釘子。
鄭有樟不甘心,他實在太喜歡那天下第一樁了。以後的一段日子裏,鄭有樟吃飯想著這事,睡覺想著這事。想來想去被他想到了以物易物的主意。他打聽到這阮大頭搞收藏不在乎升值不升值,只在乎自己喜歡不喜歡。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在浙江東陽見過一老藝人正在加工水滸人物根雕,印象中也是香樟木的,那108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據說已雕了好多年了。對,買下來,送給阮大頭,他八成會喜歡的。
事不遲疑,鄭有樟第二天就開了小車趕到浙江那老藝人家,花了大價錢把那巨型根雕買了下來,並雇了車運回了婁城。
果然不出鄭有樟所料,阮大頭一眼就相中了這根雕作品,請鄭有樟爽快出價。
鄭有樟很坦率地說:“明人不說暗話,我只想換你的樹樁。”
阮大頭沒想到鄭有樟來這一手,有點不快地說:“肯賣,價錢好商量。不肯賣,你抬走吧。”
鄭有樟也沒想到阮大頭如此固執,悻悻而回。
藏友見鄭有樟愁眉苦臉的,知道他還惦著那天下第一樁。就給他出主意。
藏友甲說:“阮大頭的獨生女今年26歲了,還沒嫁人,乾脆有樟兄娶了她算了,條件嘛,非天下第一樁做嫁妝不要……”
“缺德缺德,婚姻是兒戲啊。”鄭有樟一票否決。
藏友乙說:“派人冒充算命先生,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他心甘情願出手……”
“損、損、損,騙他老人家,于心何忍”。鄭有樟依然不同意。
藏友丙說:“那你乾脆跪在阮大頭面前,求他,不怕他鐵石心腸。”
你們怎麼儘是餿主意。鄭有樟氣死了。
鄭有樟突然失蹤了一段時間,後來,藏友們才知道,他去了安徽,去調查瞭解了這天下第一樁的來歷,他還翻閱了當地的地方誌,回來後寫了篇《流傳有序的天下第一樁》。據鄭有樟考證,此樹樁是南宋末年一次山洪暴發後沖下山來的,先為安徽一博古齋收進,後為畫家閔雙城收藏。元代時為貴族王孫鐵木兒收藏;明代時,在安徽布政使及大收藏家華佰裘等多人手裏收藏過;清代時,在桐城露過面,後來就不知去向。鄭有樟還收集了明代時有人吟詠此樁的詩文。
鄭有樟把這篇考證文章列印後,親自送交阮大頭斧正。
阮大頭沒想到鄭有樟坐對這天下第一樁有如此感情,做如此有心人,很是感動,他拉鄭有樟說:“來,我倆在天下第一樁前留下影。”
三天后,阮大頭打電話給鄭有樟說:“啥話別說,你來把天一第一樁搬走吧。”
鄭有樟去搬天第一樁時,他特地沐浴焚香,極是虔誠,出屋進屋前,還點了鞭炮、放了高升呢。
當時人群中說啥的都有,有說“神經病”的;有說:“作秀嘛”;有說“文人怪癖”的……
鄭有樟一點不惱,他樂哈哈地說:“我全當補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