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了悟禪師到海天禪寺後,海天禪寺的平靜就打破了。
僧人們無論如何不明白,法眼方丈怎麼會要求了悟禪師住下來,更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容忍了悟的反常行為。
別的不說,這了悟自在海天禪寺住下後,竟從來沒掃過一次地,從來沒關過一次門。若輪到他值勤值夜,其他和尚總有些放心不下。
眾僧都不甚喜歡這位新來的了悟禪師。所謂先進廟門三日大,比了悟先進廟門的,自認為比他有資歷,也就不把了悟放在眼裏,時不時斥責他,罵他是懶和尚。了悟不氣不惱,一笑了之。過了幾天,眾僧突然發現了悟在門口貼了一副對聯,上聯為“空門豈用關”;下聯為“淨土何須掃”。
眾僧看得呆了,一時竟無法駁斥了悟的這種奇談怪論。有人去稟報了法眼方丈。法眼方丈聞聽後,微微領首,面露贊許之色。他傳下話去:“了悟對禪的理解,已非你輩皮相之見,好好向他學道吧。”
僧人們都認為法眼方丈在偏護了悟,甚至認為他法眼有私,多少有些不服。
法眼方丈終於向眾僧們說出了壓在心底的一件事:那就是半年前的一個黃昏,他匆匆趕回海天禪寺時,因山雨剛止,河水暴漲,木橋已被沖毀,有一年輕山姑為無法過河正發愁呢。
法眼方丈見此,考慮再三,他卷起褲管,折一樹枝,以樹枝當手杖,一面探底,一邊趟過了河。法眼方丈想:男女授受不親,僧人戒色首先要遠離女色,自己這樣做,既給她做了示範,又不犯寺規,也算盡到普度眾生之責了。然而,那位山姑不知是沒有領會法眼方丈的暗示,還是膽小,依然站在河對岸乾著急。天漸漸暗下來了,一個山姑過不了河,那如何是好?正這時,走來一其貌不揚的和尚,和尚上前向山姑施禮後,就抱著山姑過了河,和尚把山姑放下地後,滿臉通紅的山姑一臉羞色地向和尚道了謝。和尚說了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就一聲不響地繼續趕路了。
法眼方丈忍不住上前問:“這位和尚,出家人應不近女色,你怎可抱一個姑娘呢?”那和尚哈哈大笑說:“我早把那姑娘放下了,你怎麼反而老放不下呢。”法眼聞之大慚,始悟遇到得道高僧了,就極力邀請了悟禪師到海天禪寺住下。
這件事對法眼方丈震動很大,他深感了悟禪師道行深厚,有心好好觀察,讓之熟悉海天禪寺後,再作打算。
不久,清兵南下,發生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慘烈之事,善男信女逃難的逃難,避災的避災,寺廟的香火一下冷落了許多。
海天禪寺落入清兵之手是早晚的事,膽小的僧人離寺避到了鄉下,了悟卻天天在大殿念經打坐,仿佛不知大軍壓境之事。
一個陰霾之天,清軍一位大鬍子將軍率軍士沖進了寺廟,其他僧人全逃了避了,唯了悟禪師依然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念他的經,對大鬍子將軍的來到熟視無睹,大鬍子將軍見這和尚竟敢如此蔑視自己,火不打一處來,厲聲喝問:“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目無本將軍,你知道不知道本將軍殺人如刈草一般。”
了悟正眼也沒瞧大鬍子將軍一眼,朗聲回答說:“將軍你大概還不知道寺廟中也有不懼死的和尚吧,既然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本來大鬍子將軍想大開殺戒,燒了寺廟,但聽了了悟的回答,又從心底裏佩服這位和尚的豪氣與膽識,遂下令撤退。
海天禪寺就這樣免於了兵災。
法眼方丈因此有了把方丈之位傳給了悟的念頭,了悟聞知後藉口自己乃閑雲野鶴,執意謝絕了法眼方丈的美意,終於又雲遊四海去了。臨走時,他留下一偶語:“泥佛不渡水,金佛不渡爐,木佛不渡火,真佛內裏坐。”遂頭也不回地走了。
法眼方丈與眾僧們都默默念著這謁語,各人參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