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是一個喜歡喊口號的民族,這可能與我們這個民族強調社會性、集體性有關。
從定義看,口號是帶有綱領性和鼓動性的簡單文字,從實用看,口號常被政治家用作達到其目的的利器。
秦末有陳勝、吳廣的“伐無道,誅暴秦”;漢末有張角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南宋末年的鐘相、楊麼提出“等貴賤、均貧富”,算是第一次代表了下層民眾的要求與呼聲;明末李自成用“迎闖王,不納糧”的口號在短短四五年間聚集起百萬之眾直搗北京;清末孫中山推翻滿清的口號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直到當代的共產黨號召“打土豪,分田地”……中國載入史冊的口號多是政治家鼓動平民百姓擁戴自己造反改朝換代的,這類口號無一不是伴隨著殺戮、流血、生靈塗炭,然後是權力和社會財富的再分配,一次次的在歷史上重演著,而草民階級仍舊是完糧納稅的“黔首”,所以魯迅說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在還如此,然而下于奴隸的時候,卻是數見不鮮的。”因此他將中國歷史總結為“想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和“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
口號在我的記憶中多是痛心疾首的。童年有“除四害,講衛生”,使我無法保住自己養的一隻小小的麻雀,被迫交給大人們去打死了;學生時代“學習雷鋒好榜樣”,酷暑去農村幫助收麥子,寒冬幫助街道鏟冰掃雪,超出體力所及的苦役還要冠以美妙的聲名,令我痛恨不已;“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是毛偉人號召中學畢業生上山下鄉,我們被迫中斷學業,告別父母,到農村當農民,一年辛苦勞作才勉強糊口,大好青春就這樣被葬送;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炮打司令部”、“批林批孔批周公”、“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個個口號殺氣騰騰,老百姓不懂政治,可政治從來饒不過老百姓,幾十年不斷的政治運動要鬥倒的不過一兩個政敵,可全國幾億人口都被綁在最高統治者的戰車上當陪鬥,不知厄運哪一天就落到自己頭上,真是想做奴隸而不可得。
文革到底結束了,口號還在不斷翻新,但號召力卻沒有了。隨著信仰缺失,道德淪喪,口號的內容也變了,一個新口號的出籠,就意味著新的社會問題的出現。“發展是硬道理”,說明政治運動的結果使得國民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典型的是“五講四美三熱愛”,說明國人的生活中已經沒有道德、禮儀和廉恥,社會價值觀嚴重錯位。還有最為莫名其妙的口號“你實行計劃生育了嗎?”記得當年去駕校學開車,路邊農家的院牆上就是這句口號,年深日久,字跡脫落,成為“你……生……了嗎?”,每次駕校的大Bus經過這裏,同車的人都是一片哄笑。
移民紐西蘭,民主社會告訴我,所謂民主,最淺顯的解釋就是允許平民百姓在不違反法律的條件下自己做自己的主——包括未成年人享受各種保護,包括可以自主擇業,當然也包括真正的信仰自由。很少講口號的紐西蘭人倒是有一句我欣賞的格言,如果也可以算做口號的是:“Don’t worry,be happy”,而真正令我信奉終生並努力遵行的口號則只有聖經中的一句“愛人如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