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春天,我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煌煌无意触天颜,朗朗乾坤百魅缠。
一件无意中事情,终于使我真正的看清许多 事,看清了许多人。看清了那些好事中的坏事,看清了那些坏事中的好事,至于人那就真是看的太清楚不过,我甚至都在怀疑,一向自负的我,一向自诩“识人甚准”的我,当初是否真正地睁开过眼睛,认真地看清过周围的一切。但是,当事情过去之后,我的愤怒却远远地小于伤感。伤感于那些经历了
太多苦难的人们,经历了太多伤害的人们,怎么就会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没有了道义,没有了人情,甚至没有了做人最起码的良心。我无意去谴责谁或是讨伐谁,也许我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利,我只是在想, 如果换作是我,又会怎样呢,也许从前应该怎样做还是知道的,至于以后,也就真的不知道了。
不过,我也是体会到望门投止的真正的感受了。
还好。本来喜欢热闹的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再也不用每日
里 沉湎于迎来送往,斛光交错了,不用去听那些醒着的,醉着的,或是醒着装醉的人们说些什么,低颜献媚也罢,借酒撒疯也罢,都可以不用再去考虑,再也不用听那些慷慨激昂的假话,再也不用看近乎于跳梁小丑般的表演。可以独自一个人,有充足的时间,背上包漫无目的地走遍江南,走遍天下。
本来想迈门而过的师俭堂,这次被我在雨中细细地浏览个遍,心中甚至有了酣畅淋漓的快意,而师俭堂楼上的那杯清茶,慢慢浸润的氤氲的香气,似乎 冲淡了我内心的愤懑和伤感,窗外飘飞的细雨,似乎也散开了我久积心中的块垒。
就师俭堂本身来说在江南的民居中也是比较罕见的,它不仅仅是一座面宽五间,六进的深宅大院,面积大约有2700平方米,而且营造出了凝重古朴的中国传统韵味,还兼具了官、儒、商三重使用功能,前门临街可上轿,后门临河可登船,街中建宅,宅中含街,大气而不张扬,质朴更兼精致,另外宅中还有一座小巧的花园----“锄经园”,这一名称取自《汉书》的“带经而锄”,也体现出主人的风雅,这个小园子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显出散散淡淡间的十足的风花雪月。
宝塔街的另一头,就是禹迹桥和桥畔的慈云 寺。禹迹桥横跨在頔塘河上,是震泽当地人为了纪念大禹治水的功绩而建的,南北走向,单孔石拱结构,拱券比较独特,是以纵联分节并列法砌筑而成的,桥顶的面石上,还有拱券内的龙门石上雕刻着“轮回”、“云龙”等图案,石阶上也刻着精美的吉祥纹饰,桥的东西两侧各用阳文刻着一副对联,其中的一面刻的是:
善政惟因,不易大名仍禹迹。
隆时特起,重恢古判值尧巡。
而另外的一面刻的是:
市近湖漘,骈肩无俟临流唤,
地当浙委,绣壤应多题林才。
关于这两副对联还有一个传说,据说在清朝乾隆年间重修禹迹桥的时候,要增添这
两副对联,恰巧赶上乾隆皇帝下江南,而且还 要途径震泽,所乘船只一定会从禹迹桥下经过,所以在雕刻时特意请了当时雕工技艺名震江南的张石匠,张石匠听说皇帝会看到他的雕刻,就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把石刻打造得游龙走凤,甚是称绝,一心想得到自称是“风流才子”的乾隆皇帝的褒扬,皇帝要到的那天,张石匠一直等在河边,万万没有想到,站在船头的乾隆皇 帝,只顾抬头看高高的慈云宝塔,对于张石匠的杰作看都没看一眼,张石匠一气之下口吐鲜血,险些丧命,据说至今每到阴雨连绵的天气,还能隐约看到石刻上有暗红的血迹。
张石匠的技艺也的确超群,尽管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剥蚀,当初刻下的那些字至今依然剔透清晰。看着石柱上的对联,踩在镶嵌在桥面上的祥瑞的图案上,就好像走进了历史一样,其实一座石桥就是一部石刻的史书,它们见证了中华民族亘古的文明。
禹迹桥好像是一位韶华已逝,年逾古稀的老人,每日里南望千里平川,北依慈云禅寺,耳闻梵音橹声,眼见横空云影,静默于一隅,独守着一片宁静的田园。
禹迹桥畔就是著名的慈云禅寺。慈云禅寺最初叫做广济寺,是吴江一带规模较大的佛寺之一,因为寺中有一座慈云塔而得名。慈云塔始建于三国时的赤乌年间,已有将近1800年 的历史,相传,三国时,刘备占据吴国的荆州,孙权多次派遣鲁肃讨要不得,后听从周瑜的计策,以嫁妹为名,将刘备诳进东吴,欲行加害,后来在诸葛亮的巧计之下,刘备与孙权之妹孙尚香喜结连理,龙凤呈祥。孙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趁刘备入蜀之时,谎称母亲病危,将妹妹骗回江东,不再放回,从此孙尚香与刘备天各 一方,终生未见。回到东吴的孙尚香终日思念刘备,积忧成疾,她的母亲疼爱女儿,焦虑中苦思良策,决定在太湖边上的震泽,建一座高塔,让她远眺风景,聊解忧愁,塔建成后,孙尚香每日登高遥望西南巴蜀,以寄托相思之情,她去世后,人们感念她的情谊,就把这座塔称为“望夫塔”。
这座宝塔曾经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彻底地毁灭了,只剩下一座荒芜的塔基和坍塌后留下的残砖败瓦。它那忧郁的身姿也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这样过去了很多年。
到了北宋末年,大金国的铁蹄踏破了中原锦绣 江山,也打破了繁华奢淫的卞京残梦,宋徽宗和宋钦宗父子被掳五国城坐井观天,王公贵族走死逃亡,大宋江山风雨飘摇。宋徽宗的女儿慈云公主在仆从的协助下逃到了安逸宁静的吴江震泽,这里的美丽景色并没有能够打动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慈云公主,她整日里郁郁寡欢,仆从们为了开解她心中的忧愁,又感念但年孙尚香公主 的前事,在“望夫塔”的遗址上建寺造塔,塔成之后,公主时常登塔北眺,遥望故国,想念远在番邦的父兄,寄托无限的忧愁。
现在的慈云宝塔,还保持着旧时的模样,塔
为砖身木檐阁楼式建筑,六面五级,总高四十余
米,塔内有木梯可以拾级而上,直到塔顶,塔的每一层四周外部建有围廊,可以观赏无限的风光。遇到天气好的时候,登临五级便可以北眺洞庭,南瞰麻溪,人在高处,虽不胜寒冷,却也能心旷神怡。古塔高大挺拔,雄伟俊俏,矗立在朴质无华的白墙黛瓦之中,更显得一枝独秀。
当 我登到塔顶的时候,雨还在下,细雨凄迷,天地间一片蒙蒙,虽然时值初夏,寒意还是从心底生出,遥望苍穹,遥远的数千里之外的北国,有我的家乡,还有已经年迈的母亲,儿行千里,唯母担忧。在西南的海天之外,南半球的海岛上,有日夜思念着我,我也日夜思念着的妻子,我们虽同在一方蓝天之下,却相差两个季节,四 个小时,两万公里的路程。看来,也许只有当我到了天国之后,才能实现坐在母亲的身边,怀抱着心爱妻子的梦想了。也许此刻我倒真的想,纵身一跃,即刻就可融进广袤的苍天,在一片蔚蓝也罢,混沌也罢的无穷世界里,自由自在的翱翔。
未近震泽,首先看到的就是慈云宝塔,且行且近,宝塔也就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面前,它指引着无数的旅人和归乡的游子,投入震泽温暖的怀抱。离开震泽,回望宝塔,且行且远,身后的一切逐渐地模糊,而那塔影似乎一直跟随着你,为你送行。
2009年初夏的这天,我来到震泽,一天之后便离开了,可是,我把一颗烦乱的心,永久地停泊在这里。
2010 06 写于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