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遇到玉明是在冷冷寒風輕拂的雅拉河畔,讓我驚訝的是意外瞧見她衣襟上扣著一朵小小白花。如果擦身而過像浮雲般,彼此往昔的印象必然沉積似陳酒,只要不打開瓶蓋,酒香是無法溢瀉。
可我當年受傷的心驟然被撩撥而引起的痛,竟絲絲入扣,有股衝動要將那痛決心抽離。面向她剎那,望著明艷無儔的清白容顏,人居然變得笨拙,除了硬張開口唇,展現那抹淺笑外,眼睛定定的凝視著她衣襟上那小小白花,竟不敢啟齒。
相對無言,風在傾訴,她蒼白的姿容彷彿對我抗議,不該在此時此刻的悽冷中加深不安?躊躇後我還是鼓起勇氣問:
「請妳節哀順變吧!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事嗎?」
「、、、、、、、」妳輕輕的搖首,好像聲音會驚嚇到河畔那幾隻小鳥;而我感受的卻是妳依然如昔的冷漠。
「多久了?還不到五十歲吧?」
「四十九,總算解脫了。」玉明輕嘆著說。
我當年朝思暮想的玉明,陰差陽錯的在戰亂逃亡中失散;這麼多年來,從美東到歐洲,最後找到了墨爾本。仍然獨身的我,守著的是海枯石爛的誓詞。再重逢、伊人已嫁作商人婦。
人生無常、世事多變,尤其是生為亂世人,河山色變時,本已論婚嫁的男女,竟成了分飛燕。
垂肩烏絲在冷風中飄逸,看她那單薄身影,趕快將外衣脫下為雪兒披上;沒想到妳掙扎側轉,讓那件外衣差點滑落草坡。
我猶豫片刻,將手中的名片遞出;妳淺笑接過,輕盈的踏著夕照跨過草坡走進黃昏餘暉裏、、、、、、。
開始了等待,電話鈴每次響起、都想著必是玉明了?總讓失望如蛇般啃著我的心;尋尋覓覓了那麼多春秋,找到妳了卻已是人妻人母。這次再相遇,寡居的女人,卻心如止水,那天妳輕輕的吐露一句:「寡婦門前是非多」?堅決婉拒我再續前緣。
給妳打電話,鈴聲偶然響起,接聽的是妳女兒,都說媽媽不在家?
後來那小女孩已認出了我的聲音,口齒俐索的會和我傾談幾句;才知道她已上小學,並無兄妹。
在友輩電郵中搜索,終於找到了玉明的郵址;每天上網,趕緊發電郵。可天天在眾多回郵中,總沒一封是妳的回函?
鼓起勇氣,不管妳的婉拒;週末帶了水果和朱古力糖,冒然駕車的到史賓威市、馳至郊區那棟乳白色外牆的平房按門鈴。
鈴聲叮噹,迴響在空氣裏,久久、、、久久門戶仍緊閉。將帶去的果品放在石級上,黯然失望而返。
打手機,必定是見到我的號碼而不接;想到發短訊,這一招終於敲開了那顆冷冰似的石心。
「玉明、接受我吧!我的心始終如一,妳知道我至今未婚?為了當年的承諾啊、、、」
「我已非我、是寡婦且有女兒,何能與君合?」
「是什麼時代了,妳不要自苦了、、、、」
好幾天、再無下文;受不了我苦苦糾纏,那天手機響,是她發來的訊息:「兄是才子,我解不開的絕對、如半年內你能接上、那是天意,就再交往。上聯是:寂寞寒窗空守寡。」
我孤獨的身影經常在雅拉河畔徘徊,口中念念有詞;苦苦思索著下聯,總無法如願。暗中也找一些老宿儒請教,可“絕對”真要命啊,難就難在七個字中,全都有屋蓋。
歲月蹉跎,轉瞬經年,玉明早已帶了女兒歸寧溫哥華,再無音訊,讓我茶飯無心。
那天,心如平鏡,靈光一閃,居然將下聯寫了出來: 「俊俏佳人倀伶仃 」;
哈!哈!玉明、我對上了,我對上了。
我離開了墨爾本,天涯海角又開始了尋找玉明、、、、、、。
( 註:小說中楹聯是觀電視劇集「大丫鬟」、抄錄借用。玉姓在“中華道統血脈延年”萬家姓中排936號。)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日於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