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長江刀魚 比大閘蟹金貴得多》、《長江刀魚上市"遲到" 價格飆至3300元/斤》

有感

報載，2009年上海產長江刀魚已經漲到了4000元/500克。2011年，新鮮刀魚收購價也要3300元/市 斤，不知最高價位幾何封頂。因長江水域污染，洄游產卵之魚急劇減少，往往捕獲量寥寥無幾，極其有限。過去進入尋常百姓家的美味，現在幾乎絕種。那種“魚肉綿密嫩滑，一口入嘴鮮香撲鼻，味厚芡甘，入口即化”的感覺，只能是僅供美食家參考的回味。“春潮迷霧出刀魚”的美妙句子，也只能出現在詩詞歌賦中了。

關於刀魚故事，很多美麗傳說。江南有一則民間軼聞，不妨饗之讀者。

從 前江南有一大財東，家私巨萬，富可敵國。誕有三子，皆娶嬌妻，三代同堂，其樂融融，榮華富貴盡享，自不待言。時光荏苒，財東垂垂老矣，似有交權於小輩當家者之意。南方風俗，有讓精明能幹、通情達理、勤儉持家、克盡孝道的兒媳婦當家之舉。然乃翁念及三個兒媳不但貌美，且也賢慧，春蘭秋菊，各擅其秀，委實難分 高下，踟躕日久，難以決斷。某春日，刀魚時鮮上市，老翁計上心來。提出要三位兒媳婦分別烹製清蒸刀魚宴，來個家庭美食大賽，總評委財東自任。三位兒媳均奉命踴躍參與。大兒媳烹製刀魚，去鱗刳腸，摘除魚鰓，清洗潔淨，調料停勻，薑蔥齊備，上籠蒸熟，火候掌握極佳。魚肉嫩滑如脂，入口即化，眾皆垂涎，嘖嘖誇 讚。二兒媳何甘示弱，如法炮製，惟一不同，僅去魚腸魚鰓，保留魚鱗。然味美有加，鮮滑無比，眾皆合掌稱妙。三兒媳最後登場，看看二位妯娌表演臻善，家人欣喜，翁姑悅色。須尋思別策，方能後來居上，勇而奪冠。遂也去鱗摘腮，剖肚刾腸，洗淨裝盤，點綴以紫薑芽末、細米蔥段、冬筍尖絲、花菇薄片，數粒枸杞、幾滴 香醋，油鹽少許，更別出心裁，乃取銀針絲線將魚鱗串起，懸系於籠罩下， 正 下置刀魚瓷盤於籠，先急火後文火烹製。起鍋後，移除魚鱗，然魚鱗膠脂，皆淋瀝魚身。但見五色斑斕，香氣彌漫，觀者頓覺眼開，聞者如吸異香。既賞心悅目，複讚美叫絕。當然翁姑最欣賞者不單美味佳餚，更覺小兒媳心靈手巧。當家之任，非彼莫屬。遂當場將珠寶之鑰釋然授之，宣佈從此由其管家。眾皆欽服。

過 去，長江三魚（鰣魚、刀魚、鮰魚）勝地——鎮江，時鮮上市，隨處可見。雖然按當時市價及消費水準，價格不菲，然美味誘惑畢竟很大，只要不挑最大最貴者，價格還算公道，平民百姓仍承受得了，品嘗得起。當時沒有人家桌上無刀魚者。筆者八十年代初大學畢業分配到鎮江，也經常買些刀魚，一飽口服。偶有特大的（所謂King Size）“對刀”（兩條刀魚在一市斤或以上者），時價為2-3元/斤。堪比魯迅所言“清蒸魚翅”，一塊大洋一碗，而譽為價廉物美。至今回憶，仍然覺得口齒生津，回味無窮。

而 今，生態破壞，濫捕狂撈，殆乎絕跡，殺雞取卵者有之，竭澤而漁者奚乏？物價不騰貴，翻成怪咄事。時鮮三魚恐怕越來越遠離尋常百姓家。可想我們的子孫後代，倘若要認識三魚，非要到博物館看標本，上互聯網查圖片矣。反觀如今，居住長江邊的刀魚之鄉的老百姓，只能望魚興歎，或夢中啖魚了。而新貴富豪，一頓飯，價 值數萬不鮮見，足抵窮人十年糧。歷來仁人志士提出社會不公的問題，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事古難全。今能全之乎？

記得前國家主席楊尚昆，1989年2月春節期間，在常州、南京、揚州、鎮江視察工 作。視察揚州一站，既為執行公務，同時抽暇省親。可謂公私兼濟，情理兩坦。按楊老年事已隆，繼任年八旬之李先念主席時，八旬有餘，其原配夫人鶴駕先歸，繼室產于美女之都揚州。不信，讀者不妨回想當年，在電視上見到主席出場之時，那位小家碧玉之繼室，不時有僭越搶鏡頭出風頭之舉，被懂規矩識大體司禮賓者拉開 的尷尬瞬間。地方接待規格自然當以國家元首級別。古有“巡按一到，地動山搖”之說，況時為一人之下，億人之上的國家主席，其隆重熱鬧程度可想而知。其間，考察團一行抵達揚州玉器廠，參觀琳琅滿目的陳列館，大家由衷讚賞精雕細刻美奐美侖的樣品。欣賞之餘，廠長奉上最精美的工藝品，請主席笑納，這位主席先生， 手捧至寶，大加讚歎，見工匠構思巧妙，技藝高超，光彩奪目，遂愉快地接受了貢品。此事也屬正常，上受下之供奉自古皆然，從來未受質疑，此乃鼻涕淌到嘴裡 ——順勢（事）。然楊主席顯得很謙虛，似覺受之有愧。隨即補充道：“此物大妙，鄙人不敢專擅，當奉于小平同志惠存。我代小平同志先謝過！”此語有當時親歷 相關人員事後私下談資為證，非為杜撰。彼廠長乃閱人無數者，堪稱社會大學博士後優異等級榮譽獲得者，靈犀一點，自然心領神會。焉能讓國家元首空手而返，于情於理於法不通，今後還有何面目立于人世？於是又立即獻上另一件連城之璧，見主席未有不豫之色，推讓而納，方才歡天喜地（真歡喜，非虛談——廠長必然熟讀 《紅樓夢》中賈府迎元春省親鳳辣子所雲之言），送走這位位高權重者。日後有倒賣或拍賣此文物者，自當平添一段佳話，為文物增色增值不少，此是後話，就此打住。

這 位楊主席當年長江橫渡，必有極目楚天，勝似閒庭信步之雅興。後揚州之江南而巡潤州，視察過當時國內先進的冷藏車廠等，當然也受到最隆重接待。鎮江地方特色菜肴，歷來有三魚（鰣魚、刀魚、鮰魚），曾列康乾二帝數下江南之禦膳食單。然時值隆冬，還飄揚雪花，季節不聽東君喚，鰣鮰遠避長江水，老天不長眼，恨鐵不 成鋼，遠水難解近渴。主席身邊扈從大員，皆遍嘗山珍海味龍肝鳳髓之饕餮客，大都學富五車，各地方輿土產，爛熟于胸，奚忘此地為城市山林，地名鎮江，吳頭楚尾，襟山帶水。美味有刀魚，食之快朵頤。於是提前通知地方諸侯準備。可憐地方警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下令漁民隆冬頂朔風，張破網，在焦山腳下，守網待 魚。嗚呼！老天不負苦心人，雖雲老于世故知深淺體炎涼之刀魚爺刀魚父輩遠遁而去，可憐數條不識時務的愣頭青輩小刀魚，身陷網罟，掙紮數下，盡入筌囊。彼刀魚者，終成刀下之魚，不免盤中之餐。雖經名廚精心烹製，佳餚一道，閃亮上桌，然畢竟魚小量稀，竟不入主席法眼。主席不但不動箸，還良心發見，正襟危坐，不 忘諄諄教誨地方大員一番，要體恤民情之苦，何必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冀一飽吾等口腹之欲云云。竊以為楊主席或想起范仲淹的古詩：“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裡。”或憶及控訴萬惡舊社會的《白毛女》場景中，本家楊白勞有唱詞“漫天風雪一片白，躲債七天回家來……”，而動惻隱之心。有這 樣一位親民愛民之君，國家社稷之幸也，黎民百姓之幸也。新西蘭國家雖小，海洋資源不謂不富，然可持續發展理念，入骨入髓，銘刻在心，已成全體島民意識，保護資源有章可循，執法必嚴。顯見，島國寡民，未必盡心胸狹隘輩，皆鼠目寸光者。我們這樣一個數千年歷史的泱泱大國，反倒寅吃卯糧，豈不引人憂愁深思。今日 見網上文章歎長江刀魚之貴，刀魚之稀，觸動思緒，隨筆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