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
車上道,雨兜頭而至。
大大的雨滴,斜拉在窗玻璃上,擡頭望去,車頂的玻璃面上更是熱鬧非凡,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雨滴從天,從崖頂,從大樹枝葉上直墜而下,銀光一閃,流星樣拍在車頂玻璃上,刹時一朵水花盛開,絢爛多姿。漸漸的水花頻密,一朵接一朵綻放於頂,花瓣兒四濺,禮花般煞是好看!
“豹子”跑過一大塊綠氈一樣的平原,不歇氣繞過一個大大的平若明鏡般的湖泊,又跑過一大片枯黃的大草甸子,再鑽進密林深處悶頭黑跑半天,待眼前一亮時,豹子已跑到了一座雪山跟前。
雪山裊裊婷婷,霧紗似遮似掩。
初露真容的盛夏雪山,遠看還剩餘斑斑雪塊未融,堆積在山谷的背陰処,孤傲地挺立著僅有的一點潔白。走進了才知這雪堆的面積仍然很大,每一塊積雪的山腳下都汨汨流淌著一道道銀色的溪流,溪流成河再流向山外那一個個碩大的湖泊。
陰雨霏霏,溪流淙淙,滿山遍野,蜿蜒起伏。
瞅著這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我一路手忙腳亂,相機鏡頭焦距也隨我的需要忽遠忽近。
雨,越下越大,霧,縹縹緲緲,“豹子” 便跑得有些小心翼翼。
突然,自天頂垂下了一條白練般的瀑布,大面積跌宕而下,眼瞅著它巨大的水花垂直落頂,我忙閃避在靠椅上。這片被風撩起的水花成片濺落在透亮車頂的玻璃上,再看右側不遠處,四五股水瀑順著墨黑的石壁湍急而下,爭先恐後地從“豹子”胯下一穿而過。
不覺心驚,探頭看去,原來“豹子”正跨過了一座石橋。剛想回頭看看這座石橋的模樣,卻發現“豹子”正端直朝一面巍然屹立於前碩大無朋的石壁一頭撞去。
內心悸動不已,眼前一黑,待一把按住胸口幾要發出的呐喊,“豹子”已一縱身跑進一道鑿壁而穿的隧道。
只見一弧洞壁,鑿跡累累,道道釺痕,急速劃過。呯然落囘肚裏的心臟,悸動中又浮想翩翩,瞅著車窗外道道閃亮的鑿痕,令人頓起悠悠懷古之感懷,對這前人開鑿山崖時艱難與頑強的壯舉,方造福出我等今日的快捷與方便,讓人不由得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感歎。
這聲嘆息未了,就見“豹子”一頭闖出了隧道。
眼前豁然開朗,頓覺山高穀低,溝深林密。鬱鬱蔥蔥的原始生態,顯露出了這裡的勃勃生機,分明這裡又是另一番天地所在。
眼前的大山連綿起伏,深沉厚重,空穀幽林,峭壁疊嶂。瀑布和流水不時競相在眼前顯現。
雨,密集不停,霧,隱隱約約。潤濕的山體扭曲的花崗岩石頓成一團團墨黑的麻花,長焦鏡頭伸過去一覽無餘,細部清晰可見,麻花隨意扭折,分明有序,凹凸有致。
陰雨下潑墨巨壁像被一支銀筆勾勒著,整座山體已然成了一幅超然的大畫布。
但
見畫布上懸崖峭壁,飛瀑閃閃,墨玉白練,晶瑩剔透。一條條皺褶縱橫交錯,一塊塊岩石突兀嶙峋。如同縱橫皴擦処反復破墨,岩石突兀出暗嵌活眼。於是活眼無處
不在,活水無處不動。破墨是石,飛白是水,水流銀綫,勾勒天成,石墨水白,水石交融。加之青苔點點,蒼枝虯髯,正所謂大自然睿匯筆端,鬼斧神工般橫皴竪
擦,大筆塗抹,無處不顯現著天機纖巧,造化萬千。
其精妙,其細緻,其擴展,其延宕,真可謂神來之筆,仙工鬼斧,大氣磅礴,盛勢雄渾!
撲面而來的畫面裏有國畫寫意,有西畫寫實,有歷史陳跡,也有現代筆觸。
粗
曠処若毛利酋長身披蓑衣猛然閃現;細密処如拿著人權宣言的的華盛頓迎面而來;紋身刺面老者巍然而立,刀斧鑿刻般的面龐剛剛定影,就轉瞬即逝被炯炯有神的華
氏面龐所遮掩。讓人驚詫歲月在這裡重疊,時光在這裡交錯,不由得由衷感慨,這大山的雄魂真是無處不在展示著自我的偉岸和那勃勃的生機。
這些銀線勾勒綫條隨意,層次豐富,隨水流大小而變化多端,令人且走而目不暇接。
“豹子”飛身過処,回神再看那剛剛顯露毛利酋長的地方,角度轉折後,又仿佛倒長出了一頭亂髮,活脫脫愛因斯坦那怪誕而滑稽的面容鑿刻壁端。愛氏下邊更有似拉登垂胸的大鬍子,灌木叢中毛茬茬繁枝虯髯出當代朔雄之崢嶸。
眼見著一溜下坡,“豹子”似脫韁野馬般撒蹄狂奔,窗外壁畫忽而羅斯福側面的鷹勾大鼻子,忽而丘吉爾瞪成銅鈴般的鷹眼,一一相簇相擁撲面而來。大鼻子一個接著一個重複勾勒,丘吉爾的眼也忽睜忽閉,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有時候竟箝在了大鷹勾鼻子的緊下端。
就這樣一股股湍流,或中毫,或散筆,或頓挫,或皴擦,或橫筆塗抹,或一筆帶過,或大筆潑撒,綫條飛動,或銀毫勾勒,精准洗練,猶如一支支神來之筆,頓時畫活了滿壁人物。
隨‘豹子’撒丫子狂奔,漸漸這些臉譜拉成筍瓜,擠作一團,鼻子不是鼻子的臉也不再是臉,眼也睜一隻閉一隻的無限綿延,在一片雲霧中忽隱忽現,極盡變化多端之能事。
就在我車窗玻璃上擠成柿餅的臉蛋上錯愕未消,更大的錯愕突然而至。
這,是仙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