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耀林詩選”讀後

          知道雪梨華文詩人群中有位許耀林，好像還是他當了作協領導後，偶然在報上獲知其大名。可惜一直無緣捧讀這位陌生詩人的作品。

沒想到今年四月廿日，有幸能陪同臺灣名作家陳若曦教授訪問雪梨；翌日中午在華埠邀宴的主人，到達時始知道是活躍在雪梨文學圈內的詩人許耀林。這位成功人士背後能幹的妻子王福榮女士、也陪同夫婿齊來盡地主之誼。

意外收獲是在雪梨三天，除了與文朋詩友會面外，更帶回不少贈書；我多年來養成一個習慣，任何書冊只要是作者簽名贈送，都會依收到次序拜讀。

七月初忽然開始試作由臺灣名詩人林煥彰老師、約七年前提倡的六行以內小詩；這將是繼我的漢俳、短歌及武俠詩體的另類新嘗試了。近日捧讀「許耀林詩選」，驚訝的發現這部精美詩集中選錄的135首詩作品，其中竟有二十餘首小詩，包括整首只有一行的詩。

今天終於讀完這部詩選，因其詩作而對詩人有較深的了解，他之事業有成，是幾家「榮寶堂」的東主，與其賢慧夫人有關外，主要還是他積極向上、熱愛生命的樂觀性格促成。

詩言志、言為心聲；一個悲觀者絕不可能在其灰色生活中描述快樂歡喜？好詩必定是洋溢感情，包括真情、友情、愛情，親情等謂之「詩情」；無情的詩是口號、是廣告、是教條、是順口溜、也可能是文字遊戲？讀擺詩選，有感撰文，我非學者，對評論文字向來不敢賣弄，塗鴉之作、拋磚引玉， 祈能引起詩評家對許耀林詩作的關注，膚淺難免、請讀者一笑置之。

許耀林對生活的態度，在「生活」為題的詩句中:比如一棵古藤／它只知往上爬／永遠窺視著前方。詩人明知不同人有個自的解答，他自己呢？結尾三行:

向前  向前  向前／希望／就在不遠處閃光。

這位當年唐山大地震逃過災殃，不但大難不死，同時還一口氣救了二十餘人的英雄，有今天的成就，除了所積功德回報外，亦是他對生活總充滿希望。

另一首「孤燈」、看題目會想到悽涼孤寂？可其詩句:呵 我多熱愛這生命的孤燈／孤燈裏／淌出多少黎明／多少晨鐘的渴盼。在詩人心中，縱然是孤燈，由於他熱愛生命，竟從孤燈裏看到「黎明」及渴盼晨鐘。

詩人要有豐富的想像，才能經營詩中的無數意象。「一種現象」(052頁)的始句:亂雲一口一口地吞食樓房／樓頂用刀砍斷彩雲的長帶。雲飄過樓房在詩人眼中是在「一口一口吞食」？ 斷雲是因樓房阻檔而成，但詩人想像成「用刀砍斷彩雲的長帶」；美化了自然現象，詩筆一轉: 我一高興／用眼光切開雲和樓的干戈。短短六行小詩，將眼中見到的現象發揮到淋漓盡致，實在精彩。

小詩易學難精，幾行詩中幾乎要字字珠璣，精煉就要看功力了。「斷想」(056頁)，四行詩句包括想起女兒、波斯貓、情人、翠鳥。好像風馬牛，可都是美夢呢。後兩句:柳絲深處飄來情人的秀髮／綠波裏的翠鳥是我的小嬌。聯想力也就是想像的伸延，柳絲對秀髮、翠鳥變小嬌，詩人自我陶醉，讀者也分享他的美夢。

「希望」(059頁)在詩人心中:遠方希望的原野一片灰茫／灰茫就代表著希望再歌唱。連「灰茫」也都代表著希望，詩人的積極人生，躍於詩中。結尾的詩句:希望總在一條蛇身上發光／而光芒總是遙遠的遠方／跋涉著艱辛的征程／永遠遙望遠方的太陽。光芒與太陽，都是希望，詩人的眼中心裏，生命就是希望。

以「悲」為詩題(60頁)，仍然充滿積極的人生觀，最後一句詩: <世上最寶貴的是肯定自己>。從唐山地震、詩人大難不死並救了二十餘人時起，相信詩人經已在那大災難中奮不顧身去救人時，早已「肯定自己」了。

茵茵的草地／在我翠綠的手掌上。手掌上居然成了「茵茵草地」(76頁)，詩人的夢在三月飛翔，意念都盈滿詩意:悠悠柔情的腳步／送春風一程又一程。詩人這首「夢幻三月」是江南的三月；而非拙詩「三月騷動」所撰的墨爾本初秋。

            只有四行的小詩「失皮箱」，活龍活現的將失主的慌張描繪，若無親身經驗，是無法如此傳神: 靈魂出竅不知飛何處／剩下軀殼如死骨一堆。(105頁)

            翻到113頁:到處都閃著你的微笑／你總是那樣自然而蜜甜／你小得如此廣大。被擬人化的是「小草」，不看題目是無法猜到這三行詩是描繪四野八荒的小草。由於詩人熱愛生命，眼中詩心的萬物都欣欣向榮，小草「閃著微笑」還總是「蜜甜」，偉大的生命不在其小，小草是「小得如此廣大」，用字雖顯淺，用意卻深遠。

            連「遐思」時，詩人意識裏仍然是一片光明:因為在那裏我駕駛過無數遊船／才扎下這久遠震顫的理想光環。(128頁)

            隔頁結尾三行:希望的帆船／在雷鳴電閃的襲擊下／執著地向明天靠攏。處處樂觀，洋溢在詩句中，將對生之希望廣為散布，讀其詩而知其人，因而拙文打題時才敢為初識的詩人下定論。

            但一切都不要擔心受怕／該過去的終究會過去／生活自會有它的道理(142頁)。對於熱愛生命的詩人，生活上的折騰都可泰然處之，給人安慰也給人力量。

            「生活」(149頁)在許耀林的六行小詩，詩眼是中間兩行:生命的任何瞬間都具有／無窮的意義。任何悲觀或頹喪者，都無法暸解「生命任何瞬間」所蘊藏的「意義」。

            最後、在「掘金者獨白」，也該是詩人的獨白:人生的道理只有一個／要改變命運全靠打拼。(想起閩南歌:愛拼才會贏。)莫要埋怨自己生不逢時／一切機會都在自己手中／只要於去尋找去爭取／你自己就是命運之神。(152頁)

            以上所引多是詩選中的小詩，很佩服詩人對小詩創作的深度與巧思。詩意澎湃湧動的是為紀念唐山大地震30週年而作的「黑鳳凰狂想曲」。組詩共分六樂章，包括「誕生」、「華髮」、「春情騷動」、「毀滅」到「再生」。若無對故鄉的深情、對故鄉災難的切膚之痛，以及劫後餘生的經歷，是無法撰出詩意磅礡的力作。這輯組詩希望有詩評家或學者專家撰文評論分析、解剖介紹，非我敢置啄也。

            有緣認識許耀林賢伉儷，並獲贈詩集；讀後不昧淺陋，將感想撰打，純是個人讀詩心得，不當處還請詩人指正和包容。

            二零一一年八月二日仲冬於墨爾本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