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是孩子們所喜愛的節日吧,但昨日似乎也有大人一塊來敲門的。小孩得大人帶著來?不知道。做飯的時候,一群孩子們來啦。房東去門口發糖,小孩嘴裏嘟噥著什麼,大概是“不招待就搗蛋”之類的吧。從廚房窗戶中瞥見他們或套著假髮或戴著面具。可愛的孩子們。
實話說都快忘了這個節日。從學校回來,一路上都沒碰到化裝的小孩,也沒聽到人們聊任何關於Halloween的事情——在學校連洋人同學都沒提過它。我疑心大人對它並不是特別上心。又或許在他們眼中,這個節日,就如同中國某些傳統節日一般,也有些沒落的跡象了。
印象裏的中國節日,並不是被符號化、樣板化的東西,而恰恰是與個人的生活經歷和體驗緊密相關並且極為個體化的。比方春節,在小時候的我的眼中,可能就是指穿新衣服,去各家親戚朋友中走訪,好吃好喝的,大概有七八天快樂的時光。隨著年齡增長,故鄉漸遠,春節的體驗就變了,人也慢慢疏遠而生分。
每個人都有自己對節日的體驗和概念,它是與我們的具體生活鑲嵌在一起的。那些千面一律的儀式和符號,都是被每戶人家改編過因而打上了自家烙印的儀式和符號。這樣,節日便有了它獨特的意義和魅力。比方春節,至少對我而言,是豐富了我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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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式的節日中,個人覺得最有意思的當屬巴赫金所闡述的“狂歡節”了。在這個節日中,普通人可以扮演莊園主、貴族、將軍甚至皇帝,而那些上層社會的人也樂意去扮演下等人的角色。大家可以在這個倒錯的日子裏,盡情宣洩各自平日裏被壓抑的情緒。
實際上包括愚人節和萬聖節,它們似乎都在提供這樣一種打破常態機制的機會。讓平日裏都是禁忌,為文化習俗、宗教習俗所不允許的東西有個正常的管道來展現。是的,我們每日告誡自己,要言行一致,做個誠實的人。但愚人節來了,讓我們扔掉“誠實”的束縛,捉弄那些你一直想捉弄的人吧。小孩子呢,不能搗蛋,搗蛋就不是媽媽的乖孩子。好了,萬聖節來了,讓我們搗蛋一天吧!
中國的很多節日都在宣揚一些正統的價值觀。如清明節,祭祀祖先;端午節,褒念忠臣;中秋節,崇尚和睦及團圓;重陽節,敬老和懷念親人。于此等等,與我們文化中的正面價值、正面意義以及因此而生的種種呼籲,都是一脈相承、互為表裏的。它似乎是以正向宣導的方式來為某個宏大的系統服務。
當然,我們不能說西方的這些節日是在打破系統的平衡態。恰恰相反,符號化的、儀式化的打破,仍是為了促使形成某種更高意義上的系統平衡。它貌似在打破,但本質上仍是為某個宏大的系統服務的。
因為節日之後,你又得回復到原來的為人、處事及行動法則上去。甚至在節日之時,所謂的打破也不是絕對的。你不能真的愚弄別人而無任何顧慮,你也不能真的認為自己就是“貴族”了而對“平民”下狠心整治,孩子們太放肆地去搗蛋也會受到懲罰。記住這只是節日,所有行為仍是有度的。這個度是在日常準則裏面形成並且已經根深蒂固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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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河南過元宵節,果然那邊逢年過節要吃餃子。元宵佳節,在古代,待字閨中的少女都能獲准出去看花燈。人山人海的地方,沒准就演繹出一段癡男怨女的愛情來。許多中國的古典小說主題大體若是。人們到街上看那煙花如霞,孔明燈在天上飄,如星星般閃耀。
河南元宵節的習俗是在有門的地方,兩邊點上小紅蠟燭。在院子裏放鞭炮。晚上飯後再吃幾個湯圓。而在我老家那邊,習俗則不太一樣。比如老鼠嫁女,是每家每戶都做的儀式。用草紙浸油,撚成粗蠟燭形狀,由樓上往外,每一兩米點上一根,一直點到房前幾十米數百米外的地方。一般是沿著馬路向前的。在夜色裏閃爍,別有意韻。
中國的許多傳統儀式似乎都與農業相關,操心的是溫飽問題。比如立春時豎雞蛋的做法。元宵節老鼠嫁女,表達的是對糧食的珍惜,豎雞蛋則是對豐收的期盼吧。如此等等,沒有跳出農業的框框。當然有些儀式,如元宵節的鄉下,在便桶裏放鞭炮,其隱喻則是難以捉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