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要陪我去寧波,去阿爺墳上掃墓,去貴駟老屋看看,你什麼時候到上海,早點告訴我……”越洋電話裡,老父諄諄囑咐著,有點急,那口氣,不容商量。
其實我根本沒打算商量——聽話為孝。
3小時的滬杭高速公路,駛過3600米的杭州灣跨海大橋,到寧波再轉車,近5小時的旅程才從上海來到我的祖籍地——寧波鎮海貴駟鎮西河。
陪伴耄耋之年的老父親回鄉是為祭掃祖墳並照看祖宅——說是祖宅,其實早已沒有人住。曾祖鈺橋公少年即已往上海學生意,那是在清朝末年。祖父士湧公出生在上海,在上海創業有成娶妻生子,但發達以後的他,不知是秉承祖訓還是深眷故土,卻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將半生積蓄都投入到鎮海祖宅的房子,不但起造了兩層的小樓,還修繕了鎮上通西河的泥路,鋪上煤渣,被鄉親們大大稱善。這也直接導致了20多年後“土改”時我家的僥倖——善慶堂錢氏近支在西河已經沒有一分田地,因此免於被劃為“地主”,祖宅也得以保留下來。經過幾十年的風雨侵蝕,1980年代木結構的小樓已成危房,鎮政府通知,房屋倒塌就要收回宅基地,又因為妹妹當時已定居美國,祖宅又作為“僑產”得以保留,由父輩集資修繕,木結構換成磚石水泥,更有當地教會熱心的弟兄姐妹精心照看打掃,看來再有幾十年的風霜雪雨也可保無虞。
10月末的寧波,秋老虎還有餘威。“爸小心啊,不著急,慢慢走。”我攙扶著老父親跋涉在石板鋪的山徑上,不禁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聽了我的話,他將腳步放緩,但沒幾步就又加快了,掩飾不住的幾分急切,幾分蹣跚,等看到祖父母的墓碑,他的呼吸也明顯急促,甩脫我的手趕上前去——墓碑上刻著十字架,墓前的石桌上已是苔跡斑駁。拔除雜草,擦拭污漬,我們在墓前靜默片刻:“阿爸姆媽,我帶立言來看望你們了。”老父喃喃的說,聲音哽咽。祖父母長眠已經40多年每次掃墓,他都禁不住老淚縱橫。
一直不能理解祖父和父親,為什麼那麼執著的維護著自己家族的根系?就像那堅固的水泥房子,牢牢的站在自己的宅基地上。到寧波一次,以兩人計,旅費就須500-600元,費時12小時以上,何況還要走山路,以我目前的體力,已是筋疲力盡,何況80多歲的老翁?
“那是我的父親母親,是他們的心血,我能來一次是一次……”每次到寧波,父親都這樣對我解釋。
皇天后土,父母恩深,我們的家族,我們的同胞,就是這樣一代代的慎終追遠,生生不息。
能來一次是一次,我也能陪一次是一次。不為別的,為了腳下這塊我血脈所系的土地,為了眼前這位給了我生命的將我撫育成人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