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突然說起“報應“?請讀者朋友聽我慢慢道來:
去年末回香港幾個月,特別去廣州參加了初、高中老同學的一次聚會。有幾位已經五十年沒見過面了,有些依稀還記得名字,想了很久才能把他們現在滿臉皺紋的樣子與過去青春亮麗的印象聯繫起來。但其中一位莫姓女同學卻一看就知道她是誰。因為她一直在同學記憶中印象突出。當年她在班上,尤其女同學中學習成績出類拔萃,樣子長得端莊可人,人緣又好,特別能聯繫人。小巧玲瓏的身子體育也好,大個子女生百米跑不過她。高考時都以為她一定行,誰知就她落榜了,後來人們都把她落榜的原因歸咎於她父親是資本家,反右時從自己在“解放前”購置的那棟洋樓頂上跳下自殺死亡這個原因。莫同學後來再考了一次,依然不行,只有去下鄉,在海南保亭呆了幾年,最後與一位廣州某工廠的工人結為夫妻,才慢慢“搞”回廣州。幾十年的滄桑,相談之下真的不勝噓唏!
高中時與莫同學就比較“傾得埋”(談得來),這種感覺居然延續到五十年後的這次聚會。莫同學現在篤信佛教,她與我饒有興趣地談到佛教的輪迴報應,可以看得出她對此似乎特別想聽聽我的看法,我覺察到她似乎心事重重。
她說剛才開車送她來的是她“老公個侄女”,不是她親生女兒,聽來她對兩個女兒有較大失落感。她說大女兒小時特別聰明,唸書“好似我”,是他們夫妻心中的寶貝和希望。可後來十四、五歲時,變得非常反叛,並絕然出走,她想方設法意圖挽回都無濟於事。一下子她無法適應女兒的變化,極為失望,之後母女逐漸疏離,感情變得極不融洽。甚至到了見面如同坡路,一談就吵的地步,激烈時曾出現女兒動手的場面。大女兒雖然出走,然而有善於唸書的本事,最後成了持證會計師。可是,莫同學說:大女兒對父母家庭的薄情自私依然如故,怨恨之情經常在親戚朋友中溢於言表。莫同學又說:小女兒本來比較純真、與父母感情較好,因為大女兒的情況,小女兒也就變成他們夫妻家庭感情的唯一依託與希望。可是也不知何故,小女兒逐漸長大後視姐姐為偶像。後來莫同學發現,小女兒聽姐姐的多於聽父母的,果不其然不久小女兒也搬到姐姐那裡去住了。有時聽小女兒打電話回來,說姐姐怎麼罵他,她要給姐姐交房租,搞清潔,可是小女兒卻對姐姐一往情深,絕無因此返回家中的意思。與姐姐不同的是,有時還記得打個電話回家,與老媽子交談幾句。
莫同學說,不知是否由於年紀大了,夜深人靜會思量一下一生的得失。想起當年父母對自己特別疼愛,可是當父親從樓上跳下,躺在血泊之上,形體恐怖,奄奄一息。自己不但沒有哀痛之情,反而在即晚就應一群同學之邀出去與之會面耍樂。而母親在癌症末期,極為痛苦臨要離世之前,自己也沒有守於床前,直到母親在醫院離世,前去瞻仰遺容,依然沒有母女永別的痛苦、更無痛哭流涕,置孝義於無物。莫同學說:中國有百善孝為先之說,而回想自己年輕時就是一個如此不孝不義、冷漠不仁的人,真覺得後悔。現在兩個女兒如此對待自己也許就是順理成章的“報應”吧!?
聽了同學誠懇的反思,默然片刻之後我與莫同學說:我相信出於各種原因,很多人對你的問題都會有興趣或同感,因而去思考這種問題,尤其年齡較大的人。究其原因,一種情況可能是做了自以為缺德不妥的行為,良心有所發現,內心因擔心、懼怕而考慮這個問題。另一種情況可能是一個弱者在遭受欺負後,又無法對強者施以相應行動,他或許會有這種“報應”的訴求。但是,這世界究竟有沒有“報應”?我們好像並沒有明確發現或證明過,做“好事”或“壞事”之後與報應的直接關係。雖然在生活中,我們經常可以找到似乎存在這種關係的感覺。不過相信世界上不會有這種一目了然的邏輯關係展現在我們眼前,讓你明確感到“報應”與“好、壞”事之間存在或不存在直接關係。
我跟莫同學說,這是一種帶“玄妙”性質的問題,我們可以“唯心”地去認可,也可以假“樸素唯物主義”的經驗去相信。以你的同學我來說就是屬於那種不敢冒然認定這種關係的確存在或不存在,但又總覺得相信它的存在比較“好”的人。因為回憶自己一生的歷程,似乎也有類似的經歷呢!
我對莫同學說:我不確定,如果年紀大了,發現心靈上有一塊因以往這樣的或那樣的原因造成的“痛楚疑惑”,宗教是否可以開解我們的心扉?不過一個相信報應存在的人,也許會注意眼前的一切都必須儘量做得合理些,因此說不定會對一個人的行為有所自我規範?是耶非耶,那就各有所見啦。莫同學以他五十年前那種眼神瞟了我一眼,說道:“都講得幾有道理!”我們於是為之一笑。
(04/03/2012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