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臥室的床正對著一扇落地窗,窗外的山下是大海,海的另一端是奧克蘭市著名的Rangtoto火山島,而這座島不不偏不倚地嵌在了我的窗框內。到過我家的朋友無不為我家高高在上,傲視群房,面向大海,風景無限而生出一番感慨來,而朋友們不知道他們最應該感慨的是我可在家坐觀日出。
每年由秋轉夏時太陽的日出點也漸漸移到了Rangtoto山上。只是我每每醒來時要麼滿窗星斗,起身辦完事後又沉沉睡去;要麼滿窗金光,嫌其耀眼起身拉上窗簾晨夢繼續。日子日復一日的過,知道日出就在窗外,我卻從沒有起意要特地看它一眼。
那日醒來天已微明,落地窗框照例框出一幅畫來。一條巴掌寬的雲帶橫貫畫面懸在Rangtoto火山島的上方,將畫框裡的天空分成截然不同的上、中、下三段。山頂與雲帶之間為第一段,條狀、轄長,約有三指寬,呈透明的蛋青色;雲帶與窗框之間為第三段,呈渾灰色,填滿了畫框的上方。這兩段天空以中間的雲帶為界,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互不相干。Rangtoto山腳下的海水暗暗地藍著,海面有一層霧,灰朦朦的更像天上的雲。海的另岸路燈忽高忽低,在微明的晨曦中明晃晃地眨著,更像夜空的星,一時間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海,哪是岸。我瞄了一眼立在床頭的鐘,清晨五點半,沒准今兒能看見日出。心裡一激靈睡意全消,一個鯉魚打挺我坐了起來,開始全神貫注。
畫框中的Rangtoto火山島在晨曦中像一頂黑黝黝的大草帽倒扣在雲帶下,以山頂的火山口為界垂直地將雲帶下方透明的天空左右分開。不一會,火山口左邊的天空在透明中出現了一抹的紅色,紅色逐漸泛起金邊。慢慢地右邊也逐漸被紅色浸染,不一會右半條透明帶被紅金的碎片綴滿,我知道是太陽在深處的騷動所至,但猜不出太陽升起的具體位置。金紅的雲開始向左邊擴散,瞬間便貫通了左右,活躍的亮點集中到了火山口的左邊。這時雲帶卻開始下壓,原本三指寬的透明天空被壓縮得只剩二指且有被吞沒的危險,也許今天沒有日出可看,我有些喪氣。
說時遲那時快,金紅色雲朵的金邊開始發亮,開始耀眼,六點十分五“蹬”地一下新日從Rangtoto山左邊的豁口處躥出一絲晶亮的銀牙兒。銀牙兒漫漫上升,漸漸漏出了半個臉面,放出耀眼的銀光,不能直視。這叫我想起了早年聽來的日和月的傳說。月亮和太陽是一對親兄妹,老天爺讓他們輪流上天空值班,哥哥月亮值夜班,妹妹太陽值白班。哥哥怕妹妹害羞,就給了妹妹一包金銀針並對妹妹說:誰敢看你,你就用針紮他們的眼睛。不敢面對太陽妹妹拋來的銀針,我趕緊找來太陽眼鏡帶上。新日掙騰著上升,三分鐘後脫離了山體,一輪嶄新的太陽出現了。渾圓的臉盤銀亮如滿月,而耀眼和輝煌卻是太陽所獨有。原先金紅的雲片全部變成了銀色,這時的海面無光,暗暗地。岸上的路燈雖沒有滅,卻黯然失色。有趣的是新日和她的光被限制在山頂與雲帶之間一指寬狹長的空間裡,形成亮亮的一條,雲帶和以上的天空依舊灰暗,新日的出現似乎與它們無關。
新日繼續升騰著,不一會就碰到了雲帶,雲帶開始吞滅著新日,從先咬一口到吃掉一半,剩下四分之一,轉瞬全部吃光。沒了太陽的天空顯得空蕩蕩的,吞滅了太陽的雲帶不動聲色,剛才耀耀而升、生氣勃勃的新日似乎從來就不存在,只有雲帶下的那條天空蛋青似地晶亮著,泛著銀光閃閃的雲片替消失的新日述說著不公。老天瞭解我的鬱悶,此時雲帶的頂端漸漸開始泛光,一天中會有二次日出?想到即將出現的奇跡我心中一陣狂喜,瞪大的眼睛一動不動。
果然,雲帶被鍍上了銀邊,銀邊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原本渾濁的天空也跟著亮了起來。這時天邊的雲開始騷動,更多雲紛紛地趕了過來。六點三十二分新日重新露出了她的銀牙,不同的是第一次銀牙是斜依在山顛,而這次則平浮在雲端。新日搏鬥著要掙脫雲帶的束縛,一縱一縱使勁地往上攀升,四分之一、半圓、四分之三,最後縱身一躍,一輪新日重現於天。再現的太陽如同第一次那般滾圓、晶亮、奪目,不同的是她的能力巨增,銀光刹那間照亮了每個角落,天完全亮了。太陽的光在海面留下了一片長長的影,海頓時蘇醒,無數的碎銀躍躍地、閃閃地、盈盈地回應著太陽的呼喚。城市也被喚醒,路上的車多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天邊的雲湧來了,新日在雲裡穿梭如彩雲追月,又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在雲朵間跳來跳去。雲越來越多,越來越厚,新日在雲裡的穿梭也越來越舉步維艱,最後雲又吞滅了新日。可新日並沒有屈服,在雲層裡拼命地放著光,頓時每個雲縫射出萬丈的光芒來,構成了一幅完美的油畫。
這時我突然明白了光與光芒的區別,以前只是在油畫上看到光芒,並不明白光芒是怎麼產生的。原來有日無雲或有雲無日的天空有的是光;而有日有雲的天空因有了雲層擋住了太陽,太陽在雲後的散射產生了光芒。藝術來源於生活,多簡單的事呀,可是你不觀察大自然,就是不知道。
時間已經到七點,兩次日出、光與影的畫面,看著、想著我竟沉沉地睡去,等我重新醒來已經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