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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遇

作者: 安妮    人气:     日期: 2012/5/24


       秋生是50年代一造船廠的工人,長相卻像一個書生,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秋生做人做事也如同他的長相,清清白白。

 

    城牆邊的茶館裡,秋生正在與一群老茶客擺龍門陣,突然老婆找來了。神神秘秘地對秋生耳語,說老家來了個人,指名道姓地要見他,她卻不認識這人。秋生起身跟老婆回家,這人會是誰呢?邊走邊撓頭,一會就來到自家的門前。
  
  一進門就果然看見一個青年人。風塵僕僕,一身復員退伍軍人打拌,摸樣卻是非常的陌生,秋生不曾見過。秋生上下當量這位不速之客,來客卻開了口:
  
  您是壽縣韓家壩鄉的韓秋生嗎?
  
  不錯,我是。你是誰?找我有啥子事?秋生答到。
  
  爸爸!我是您抱出去的兒子,您找得我好苦啊!來客卟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起來。聽此言,見此情,秋生莫名其妙,驚訝萬分。他即忙上前一步,攙扶起跪倒在地的青年不,不,不!小夥子,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爸,受不起這個大禮。起來,快起來,有啥子話慢慢說。
  
  年輕人站起身來,從背包裡取出一份陳舊不堪的檔,不慌不忙地遞到秋生手中。秋生狐疑地看了一眼年輕人,轉眼去瞧他遞過來的文件。那是一份《抱養契約》,上面寫著:
  
  立字據人:韓秋生,自願將嫡親血子抱養給林立平。今後生死永不相認。
  
  中證人:孫明揚
  
  筆證人:李慶林
  
  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日  韓秋生立(大指姆印)
  
  秋生看完後契約和自己的手印,慌然大悟。是你?!你是...”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一下湧向了秋生腦屏。那是1933年,秋生還是個青年小夥,在四川省長壽縣的一個大建築工廠打工。那天夜裡秋生餓了,去城邊常去的小麵館吃宵夜。
  
  秋生走進了小麵館,桌桌客滿,只有門邊的一張餐桌還有空位,他便入了座。那張桌子對面己坐了一個女子,秋生望了一眼那女子。只見她圓圓的臉盤,面色有些憔悴,一雙還算水靈的眼睛左顧右盼。後腦梳著一條表示姑娘身份的辮子,身上穿著一件陰丹藍的大襟褂子。那件大襟褂子長及膝蓋,周身寬大得能夠塞進一個小孩,沿著領邊鑲了一道牙邊,領口以下齊通通的。那女子穿著這身臃腫的褂子坐在那裡,看起來怪怪的,秋生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兩眼。
  
  那女子見秋生坐下,松了一口氣。收回了顧盼的目光,打量了秋生幾眼。那女子眉毛輕輕地挑了一下,便和顏悅色地對秋生說道:大哥你也來宵夜呀,想吃碗啥子面?
  
  啥子面都要得。秋生答道。雖然秋生並不認識那個女子,還是接了她的話。
  
  那就來碗雜醬面吧。
  
  要得。秋生隨和地應了一聲。
  
  跑堂的,來兩碗雜醬面!那女人吆喝了一聲。
  
  不一會跑堂的給他們二人各端了一碗雜醬面。秋生接面後,默默地吃,兩人都沒有再出聲。吃完那女子搶先付了賬。
  
  秋生又看了那女人一眼。無緣無故地付我的賬,怕是有事相求,秋生意遲著沒有邁步。那女人卻沒有再出聲,秋生只好道了聲謝,自顧自地走了。
  
  正是四月的麥收季節,微風吹來,麥浪滾滾,布穀聲聲。夜間還有些寒冷,秋生打了個寒顫。一個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月光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射在麥田裡,隨著麥浪一起一伏。有個女人一起走該多好!還沒有碰過女人的秋生想到這裡,心裡就有點酸溜溜的。這股酸楚從心尖爬上了喉頭,秋生不由得唱出聲來:

  ...哇!男到二十五啊,還是王老五。衣破無人補啊...”  

大哥,走慢點,等等我。突然的一聲,將秋生嚇了一大跳。回過身來,看見剛才付帳的那個女子一直跟著自己。
  
  今夜月亮多好,我陪大哥走走吧。一絲訕然神色迅速從她的眼裡閃過,瞬即換成了深情款款。秋波頻頻的眼珠在秋生的身上轉了幾個來回。秋生吃了那女子的面,原本已經有些過意不去,現在被那女子盯得心裡更是癢酥酥的。幾次眉來眼去後,本來有些心動的秋生有些把持不住了,對這份飛來的豔遇產生了非分之想。她女子家不怕,我男兒一條,還怕她吃了我不成?秋生心一橫,一把拉住了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亦步亦趨跟在秋生的身後。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青年,各懷心事慢步在鄉間的小路上,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什麼。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讓秋生感到心裡麻酥酥的,身體輕飄飄的,如走在雲裡霧裡。秋生正在雲霧中漂浮,那女子忽然彎下腰來,臉色大變,接著“哎喲,呀喲!”痛苦地呻吟起來。
  
  你,你啷個哪?秋生忙問
  
  大哥請你幫幫我。那女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一定要幫幫我,我要生娃兒了。那女子忍著陣痛,吃力地說。
  
  我?我又不會接生,啷個幫你喲?秋生一個跟鬥從雲霧裡跌回了人間。

  
  這時那女子躺靠在田坎上,下身被淌出羊水濕透,喘著氣說:你拉緊我雙手,使緊的拉著。豔遇變成了接生,秋生既驚又怕。人命關天,荒郊野外又沒有其他人,不知所措的秋生也只能那女人的指示辦,伸出了雙手。
  
  那女人拼命抓著秋生的手,無聲地接受著陣痛的折磨。隨著陣痛的節奏,她死命地抓住秋生。筋一陣,扳一陣,上身不停地扭曲、起伏。幾番痛苦掙扎後哇,哇...”嬰兒的初啼,劃破了寂靜的山野,低低地回靄在田野山谷。看到他們母子平安,如夢初醒的秋生也如釋重負。
  
  娃娃落地後,那女子收拾好自己,並指揮著秋生從她隨身的包袱中取出早已備好的繈褓。那女子將嬰兒包裹妥當後又對秋生說:大哥你救人救到底,好人有好報。你假扮我的老公,一起去鎮上找個棧房住一宿吧。
  
  秋生再不懂事也知道女人生產後虛弱,需要休息。沒有選擇的他只得抱起嬰兒,扶著那女人,住進了鎮上小客棧。

 

一夜的驚恐,一夜的忙累,秋生進了客房便倒頭大睡,次日醒來天已大明。睡醒的秋生看見床上有一個熟睡的嬰兒,昨日那個生娃娃的女子卻不知去向。
  
  那個和我一起來的女人往哪裡去?秋生忙向店主問訊
  
  嘿,怪事了!你的女人去了哪裡,你來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店主答道。
  
  她哪裡是我的女人?我根本不認識她呀!哭笑不得秋生只得將事情原尾合盤端出。

你怕是被人涮了。肯定是那家的女娃偷男人懷了野種,被家人趕到外面來生。現在拿你頂缸,怕是成心把這個野種拽給了你喲。見多識廣的店主婆一語點開了秋生的迷惑。店主夫妻見秋生六神無主,起了憐憫心。店主婆說:本地有個大戶人家,正想收養個男孩。你何不將這個男嬰抱給他家呢?
  
  在店主婆的撮合下,韓秋生與大戶人家立下了以上所述字據。
  
  事情過後韓秋生回到工地繼續打他的工。
  
  一次偶然在工地附近秋生看見了那位神秘女子,他立即奔上前去和他攀談,但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是,那大姐?你是不是那晚生生娃兒????他掖掖藏藏還未吐明
  
  我一個還沒嫁人的姑娘會有這種事?那位女人頓時紅了臉,眼睛裡閃過一絲惶恐不安之色,隨即低下了頭,不敢直視秋生。這時後面跟上來個男人,那女子立即翻了臉流氓,我不認識你,快滾開!那女人開始罵罵咧咧,回身拉著那個男人迅速地走開了。

  
  秋生碰一鼻子灰,自後再也不提及當初豔遇變成的詭譎,也忘記了那個自己包養出去的嬰兒。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個站在秋生面前的兒子就是當年抱養出去的那個嬰兒。這段被塵封多年的舊事因兒子認親勾起,千言萬語秋生不知從何說起。
  
  你為啥要來找我呢?愣了半響後,秋生問道。
  
  我不要當地主子女,階級成份高。我要認自己的父親,辦回自己的成份,當工人階級。那青年回答道。
  
  原來兒子被那大戶人家養大成人,還讓他讀了書。解放後大戶人家成了地主,年輕人參加了志願軍,去了抗美援朝的戰場。從朝鮮戰場歸來後,他的發展卻受到了地主成份的影響,很不得志。在他為成份惶恐不安的時候,地主父母雙雙去世。兒子在家中遺物中發現了那份《抱養契約》,才知自已原來不是地主子女,他還有個生父叫韓秋生。兒子如獲至寶,決定憑此契約尋找生身父母,踏上了艱難的尋訪路程。
  
  兒子輾轉去了秋生老家。經四處打聽,知道了韓秋生還真有其人,而且還是個響噹噹的造船廠的工人階級。於是出現了開頭的認親歸宗的一幕。
  
  20多年前一場神秘豔遇,秋生奇遇詭譎的女子,現在又來個莫明其妙的兒子,秋生真是哭笑不得。“兒子”從天而降,秋生卻不是“生父”。 他的生身父母是誰?秋生說不清道不明,成了永遠也解不開的秘密。飛來“兒子”的出現使秋生的這段秘史浮出水面,清清白白的秋生也從此不清不白。
  
  轉眼到了文革,已經退休了的秋生正在幫老婆收拾柴火,一隊紅小兵沖了進來,沖著他就喊地主兒子,地主爸,漏網地主就是他!地主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秋生抬眼一看,盡是鄰居家的學生娃娃。是,是。我投降,我投降。秋生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柴火,舉了起來。
  
  投降了!漏網地主投降了!!學生娃娃們歡呼著,四下跑開了。

 

初稿05/05/2012

修改稿14/05/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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