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時,很多文友說在自家院子裏看到刺蝟,我還不太相信。
刺蝟該是多麽難得一見的動物呵。
1
小時候是在鄉下度過的,十多年裏就從沒見過這種渾身帶刺、像極老鼠的家夥。小學一同學的爸爸是經驗豐富的獵人。她便三天兩頭帶點什麽來學校。有時是午餐盒飯中的野兔肉,有時是野雞尾翼上的鮮艷的翎羽,有時則是關於野豬的故事——她爸在內的幾個老獵人埋伏在野豬出沒的線路上,接連好幾晚,等著那長獠牙渾身批刺的猛獸的出現。幾乎從沒刺蝟什麽事情。是的,哪怕聊到了長刺的動物,哪怕刺更應該長在刺蝟身上而不是豬身上。刺蝟也仍從未被“小博士”提到過。那我自然也就是不知道了。
我是後來在畫冊上認識它的。這之前,你完全可以推定,它連在我夢裏都沒出現過。
有段時間常幻想自己有套封閉式的盔甲,眼睛的地方有個洞以便觀察、鼻孔的地方有個洞以便呼吸就行。穿上之後,在山林裏行走根本不用擔心毒物或猛獸。黃蜂與蛇自然不在話下,傳說中的老虎甚至也不必害怕。
你會說,盔甲太沈怎麽辦。是的,我很快也意識到這個大問題了,但它沒有困擾我太久。因為我在畫冊上看到了刺蝟呀。這簡直是天然而絕妙的改良。安全環境中刺是既輕又軟的,危險環境中刺便變沈變硬。刺甲在身,大概沒什麽敵手能奈何得了了。
如你所見,我至今仍未發明出這種刺甲來。
2
一天院子裏闖進了一隻刺蝟。我沒有見到事情發生發展的全過程,等我知道情況時,刺蝟已經在一隻裝啤酒的空紙箱子裏了。紙箱子被加文小朋友安置在了門廊角落。他還往裏面扔了許多的草葉。刺蝟看起來受了驚嚇,一個勁地往那並不厚實的草葉下鉆。頭進去了,屁股在外面。
已經把它視作寵物了的加文,翻開院子裏的木棍或墻角枯草,捕捉蝸牛或蚯蚓,扔到紙箱子去。刺蝟貌似對這種討好並不領情。它依舊在那裏微微發抖。它似乎是怕陽光的,也是怕人的。
加文用力跺一下腳,它便應激反應地顫抖一下;加文用力咳嗽一聲,它也應激性地反應一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大的動作。它的刺看起來那麽醜陋,完全不像小倉鼠或別的鼠科寵物,連肚皮上的毛也不光滑。它簡直就沒毛,只有近乎角質化的甲膚。一廂情願的主人終於對它失去了最初的熱情。它被擱在了紙箱子裏。
翌日早晨,刺蝟便不見了。沒人知道它是怎麽不見的。大家都沒動過箱子,它的蓋子還蓋著呢!我們後來推測可能是貓的協助——協助大約不準確,可能只是好奇——院子裏的流浪貓太多了,沒準其中就有一隻兩只對這紙箱子裏的家夥很好奇。
加文把昨天翻蝸牛和蚯蚓的地方又重新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它大概是回到它隱蔽的窩裏去了。
3
院子裏闖進刺蝟的事情已經過去半年。後來再沒見過這麽冒失的刺蝟。
直到前幾天,在費倫公園散步,居然又見到了一隻。
它在地上囁囁地爬動,硬梆梆的刺,尖尖的頭。它在朝著籬笆邊爬去。歸巢的鳥嘰喳一下地飛過去了。偌大的園子裏,空曠而寧靜。它的窩在哪裏呢?這個季節不是要準備冬眠了麽?怎麽跑出來了呢?它還能找到它的窩嗎?
後來再去那兒看,它便已經不見了。
當我們坐在臺燈前,享受夜的靜謐時,可知道有只刺蝟仍在焦急而又緩慢地尋找它的路呢?
有點煽情了是不是,那就這樣結尾吧:
這只刺蝟究竟是不是從紙箱子裏跑出去的那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