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池莲子的《幽静的心口》

《幽静的心口》是荷兰著名诗人池莲子诗自选集。诗集中的第二首诗《惟剩一片诗情》这样写道：“飘飘然／我从地球的北海岸／飞到地球的南海湾／行装 礼物 全丢啦／惟剩一片诗情 在三亚！”（1998年3月于三亚诗会）一个“啦”字如此轻松，豪爽，让我看到了一个淡薄名利，只痴迷于诗的诗人形象。她谦逊地说“一片诗情”。而在我看来，池莲子的心总是怀着“万里诗情”。

池莲子本来是浙江温州人，1985年因中西爱情婚姻移居荷兰。并攻读厦门大函授院中国文化、历史、民俗学及现代文学专业，继而于厦门大学中医系学中医针灸推拿等。已以荷英文选译中医保健气功学《意玄功》。出版文学作品有诗集《心船》，《爬行的玫瑰》，小说散文集《风车下》，散文诗集《花草集》等。多年来她多次应邀出席“国际诗人笔会”，“世界华文学研讨会”，现任荷兰东南部《彩虹》中西文化交流中心主任。

池莲子的诗总是在中西诗歌的交汇中，穿越万里行程。春夏秋冬，风雨云雾，她的诗风餐露宿，飞越蓝天白云和茫茫群山，流云般徘徊彼岸，又彩霞般凝聚此岸，集为露滴，沿着生命的根系滋润着故乡这块珍贵而伟大的土地。在某种意义上说，池莲子的诗，虽藏在“心口”，却与天地相连，融入天地的旋律之中。

    老子以他高超严峻的目光照看世界，并倾听到了宇宙的旋律。他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他指出，宇宙万物虽然复杂万端，终会复归于寂静虚无的本初。“虚极”、“静笃”，是一种自然本性，是宇宙万物的命根。荀子这样歌颂天地的节奏：“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从池莲子这部诗集中，可以看出她进步的人生追求和独特的诗意表达，有意无意地吸取了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的思想；而灵动的诗情有荀子所描绘的天地的旋律和气势。她的诗，在宇宙间生长和飞翔。用“幽静的心口”作书名，体现出池莲子的热切愿望和追求。诗人有着幽静的心境。《幽静的心口》也是诗集中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有一座山／一直躺在我的身后／有一条河／一直流过我的门口／温暖的山脉／温暖着我的五脏六腑／涓涓的流水／流进我幽静的心口”，山、水和“我”已经紧密相联，甚至五脏六腑与心口，都得到了山水的恩泽。当人的心灵真正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真正感到安宁，感到幽静。表达人性与自然的和谐是诗人的职责，也是诗的青春和生命所在。

    对大自然的无限热爱，是池莲子自选集的重要内容。诗人对自然万物倾注的爱，极其真挚、热烈。从对直观的描写，对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创造，竟如此平和，如此不动声息，却令人怦然心动。《雷、雨、夜》一诗给人们怎样的启迪？从雷电的炸响，看人生正负相接延长生命的伟大壮举；从雨点对花草、牧场无私的滋润，看到奉献精神的觉醒；从无声的夜，感受到天地接吻的热烈，并由此，让无数花草诞生。无私奉献，自自然然，使天能长生，地能久存。天地所以能长久存在，是因为天地没有私情欲望。这就是池莲子诗歌所特有的深刻的思想和高远的境界。老子的一些思想，生动地表现于池莲子的诗中。

   池莲子把大自然作为生命的摇篮。她的诗里，每一朵小花，每一根小草都有蓬勃的生命。而这些生命都是自然给予的。甚至露珠、风、流云，枫叶无不闪耀着生的色彩；甚至太阳、月、雨、雾都为孕育生命而辛勤地劳作。诗集充满了感激和报恩的庄重而深沉的情怀。《移植的莲子》写道：“一粒移植在北海湾／郁金香湖的 莲子／隨诗之风（韵）云／飘到了罗浮山／这儿的太阳特别的温暖／这儿红豆格外甜香／感谢太阳蒸发了我寒冷的相思／感谢红豆滋补了我消瘦的诗魂”可以说，这是一首感恩和报恩的诗，读之令人感动。诗人把旅途的生活和感情升华提炼为诗人独自拥有的经验，也就是说把生活的真融化为艺术的真。

    在宇宙意识的启迪和引导下，诗人的生命意识觉醒了。诗人十分注重对人类生存之迷和生命价值的探究。她发现每一种生命，都有自己运行的轨迹和个性，正如毛泽东的诗所描写的一样“万类霜天竞自由”。由此，世界就更加精彩纷呈。让我们细读《夏天的时候》：

                            一

               小小的兰花，悄悄地进入花园，

               静静地、默默地开着，还有点怕羞。

               她绝没有半点与众争艳的意思，

               而只坚守着一个伟大而渺小的信念：

               来自于自然，也奉献于自然。

                          二

               红枫高昂着头颅向天空眺望，

               寻找那片，

               在冬天里被刮走的思念……

               白云在蓝天上看到了，

               飘下一条无形的长丝（思）巾，

                 挂在了红枫的枝头。

               于是，白云又跟着太阳去赶集了……

    小小的兰花很单纯，其生命并不张扬。它虽然只是默默地有点怕羞地开放，但它的信念却是伟大的：来自自然，也奉献给自然。因此，它的生命是平凡而伟大的。红枫和白云的相思，并不因时令的变化而停止，它们仿佛和人一样，各有各的生存空间，各有各的理想和追求。红枫和兰花相比，更复杂些。它高昂的头颅向天空眺望，没有结果，却害单相思了。这就是自然！是自然发展的规律：或矛盾，或和谐，或各有自己的空间。这种思想，诗人在《永恒的大地》这首诗里表现得更加深刻。第一节，诗中出现人类崇拜的两个形象：太阳和月亮。诗人揭示了宇宙阴阳融合的秘密。因有这样的融合，“世界才充满各种色彩 人类才出现成功与失败”；第二节，写太阳的崇拜者们，终于在太阳光辉的普照之下，回归大地。在宇宙空间，大地是永恒的。诗人循着自然和宇宙的规律，寻找到诗歌的制高点，使诗的意境更高远，更深邃。这需要有宇宙意识、时空观和自然情结。

   宇宙意识、时空观和自然情结，实际上是一种思维方式和情感的融洽；是观察、认识和解释事物的思维方式，它可以帮助诗人对审美对象作历史式、展望式和俯瞰式的艺术表现，而且把审美对象放在不同角度进行观察，以发现多种事物之间的多元关系及相互作用。难能可贵的是，在池莲子的眼里，“天际之下”，一切都是相互依存，彼此相互给予的。一丛郁金香朝东方开放，“玉婷婷  立于碧草之间／静悄悄  爱欲为君开”。无言无语的“勿忘我”，也是有感情的。修竹虚心，“虽然  已久经风霜／但  仍需向着大地无止境的求教”。《冬》的白日出现的的白云、白雪，晚上洁白的月光，三种雪白在诗人的眼里，是极其纯洁而美丽的，是“生命的反馈”。

池莲子的宇宙意识使思维置于辽远无限的状态，自然情结使生命有了依托，得到呵护，更显出蓬勃和多姿多彩。诗在宇宙间飞翔，在自然中憩息。时空的无限拓展，是诗的必然之路。《思维之桥》所表现的愿望，正是这种意识和情结使然。第一节写道：“在那不平静的人生长河里，／我被风掀动流向了西方，／这楚目难及的西边……／而意识中的自我，／却越来越自觉地寻回，／我出发点上的山谷、大海、旭日和晚霞，／寻找那片纯真、幼稚，天真与可爱。”出发点上的山谷、大海、旭日和晚霞是最难忘的自然景色，它们和“我”的心灵以及性情融洽在一起了。诗的第二节写道：“从太阳去月亮的海空／需要一座联系的桥／一座不用水泥钢筋／也不用木墩桥梁的桥。／而是一座肉眼不见，思维可觉的桥。”这样的桥，是思维和想象的桥，维系着诗人对故土的思念、追忆和难以割舍的情感；是诗之桥，是中西不同文化交通之桥；也是诗人与宇宙相勾连，宇宙与地球共往来之桥。

池莲子许多精彩的诗，就是在此桥头上写成的。

池莲子的诗长了翅膀，在茫茫的太空飞翔。

  作者系： 中国广东省文史研究馆文学院院长  国家一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