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梁連夜兼程趕回王城,直奔西山白雀寺,照顧王后日常起居的獨眼師太正領著妙梁行走在寺廟外廊裏。
妙梁急切問道:“母后一向可好?”師太答道:“一向還好。”妙梁詫異道:“沒有生病?”師太卻道:“也許有些思慮成疾吧,見著太子殿下回來,她會神清氣爽的。”
在大殿外羅漢松下,王后遠遠望著妙梁迎了過來,妙梁上前跪下稱道:“母后,孩兒給您請安。”
王后上前一步拿著妙梁的手,牽他起來,心疼地說道:“看去清瘦了許多,也黑了不少。”妙梁道:“在外面看見陽光的時候比宮內多很多,自然會黑一些,也就顯得瘦一點,母后身體可好?”王后道:“前幾日抱恙,現在好多了。”妙梁怪道:“快報謊稱您重病在身,孩兒一路憂心忡忡。”王后卻道:“他們怎敢謊報,是為娘叫他如此說的,怕你延擱回宮——不想,害孩兒擔憂了。”
妙梁高興道:“母后平安就好,只是不知母後為何要如此倉促將孩兒召回來?”王后道:“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妙梁道:“您說,孩兒聽著。”王后提議道:“娘倆走走。”
妙梁攙扶著王後邊走邊說:“好。”王后於是道:“你不會忘記這次離宮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妙梁道:“孩兒怎會忘記,因私祭妙善,獲罪于父王,母后因此被放逐到了西山。”王后點頭道:“記得就好。”
妙梁道:“孩兒怎會忘記母后為著孩兒所遭受的苦難和不公的待遇,您從小就護著我,到現在依然如故,為此,您沒有少受父王的責罰,孩兒深感內疚,無以為報。”王后道:“為娘對自身受責罰倒不放在心上,我憂慮的是你的前途。”妙梁寬慰道:“母后無需多慮。”
王后道:“你知道在王宮生存的法則就是‘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母親的尊貴受損必然連累兒子,母后擔心這種責罰動搖太子的地位。”妙梁道:“不會,父王應該是一時氣惱,他會接您回宮的。”王后告知道:“我急著要你回宮,是聽說,父王等你回來,要舉行廷試。”
妙梁反問道:“廷試?”王后接著告知道:“就你和妙權參加,名義上是檢查督促你們的學業,我擔心有人想‘廢長立少,廢嫡立庶’,有人既覬覦著王后的位置,更想謀得太子儲君未來國王的寶座,你長期離宮十分不利。”妙梁問道:“您說的是——”王后道:“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已處心積慮多日了。”妙梁為人忠厚老實,他道:“我和妙權手足情深,勝似嫡親,不會發生令人不快的事情。”王后卻道:“傻孩子,這種事情由不得你們,你們常常是宮廷權力爭鬥棋局中的一顆棋子,任人擺佈,還不自覺。”
妙梁道:“母后,孩兒真的遲鈍於宮中的權術,厭棄歷朝的爭鬥,孩兒只想何日何時做回本真的自我,愛我所愛,做我所做,這次我在落霞島上親眼看到一對恩愛夫妻,因妻子和剛出世的孩子一道感染瘟疫而去世,丈夫因此而瘋了,大悲之餘,孩兒有感于貧賤夫妻,可以為情而瘋,至純至真,孩兒生在帝王之家,想真愛不得,豈不是不如一介平民。”
王后道:“你又犯傻了,別人是希望生在富貴人家而不得,你能出生在王宮,是前世的造化,你天生就不屬於你自己,你屬於王室,屬於國家,屬於臣民,至尊至貴。”妙梁反問道:“什麼時候,我屬於我自己?母后,您告訴孩兒。”王后告知道:“沒有,只有當你服從於王室、國家和臣民時,你才能找到你自己,你作為儲君,肩上的責任高於一切。”妙梁道:“母后,這將是孩兒的不幸,我一出生就註定了這種不幸。”王后不解道:“這如何叫不幸呢,這是福分,你……”
妙梁不再想繼續這樣的話題,於是他道:“您長住宮中,在寺廟一定很不習慣。”王后道:“還好,我每天在拜懺堂念經,山上空氣清新,常出來走走。”妙梁道:“在這兒沒有蘭花可種,您一定很牽掛。”王后笑道:“真還被你猜中了,我來寺廟後,常常想起蘭圃,後來,我叫他們搬運了不少到寺廟來,現在這兒也差不多有一個像樣子的花圃了,走,去看看。”妙梁道:“好啊,此次回來,還有一件要事要向父王呈報。”
王后緊張問道:“何事?”妙梁道:“現在,瘟疫蔓延,其勢洶洶,先在落霞,現在福海,忘了告訴您,沈嚴也染上了。”王后道:“啊,要緊嗎?”妙梁道:“及時用藥後,已快痊癒。”王后此時才問道:“你是否還未晉見父王?”妙梁道:“心中焦急,直接來了西山。”
王后道:“這是不合禮數的,父王要得知,又要不高興,趕快回王宮去,你還是要維護好父子君臣關係,他一直是看重你的,要保太子之位,全仰仗於他,你知道嗎?”妙梁道:“孩兒知道,母后,那我去了,您自己保重,孩兒一定要設法接您儘快回宮。”王后囑咐道:“孩子,快去吧,多長幾個心眼,別太輕易相信別人。”
妙梁依母后之言,即刻返回宮中,到九畹齋給父王請安。莊王手中拿著書卷,妙梁走了進來,跪下道:“兒臣給父王請安。”莊王道:“起來吧,你此次外出時間不短了,可也有些長進?”妙梁如實道來:“孩兒得到的教訓倒是不少。”莊王道:“聽叔王說了,你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一直在尋找陶大人的後代,那個叫什麼?”妙梁答道:“善財。”莊王又問:“找著沒有?”妙梁高興道:“非但找著了,還成了莫逆之交。”
莊王讚賞道:“能化敵為友,消弭仇恨,這倒不易。”妙梁:“父王繆誇了,無人指點謎津,也難奏效。”莊王問道:“是何高人?”妙梁告知道:“此人叫觀世音。”莊王道:“觀世音,一個深藏玄機的名字。”妙梁道:“提起觀世音,兒臣有一要事向父王稟報?”莊王道:“何事?”
妙梁稟告道:“福海一帶,疫情嚴重,孩兒離開時,已經有近千人染病,近百人死亡,必須採取緊急措施,否則蔓延全國,就不可收拾了。”莊王卻道:“瘟疫是天災,自古以來,哪朝哪代都有發生,奪去性命無數,這是王權無能為力的,只有祈求上蒼蔭庇。”妙梁引用王充的話想說服父王:“父王,《論衡》有言:‘天地之有水旱,猶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行去除,水旱不可以祈禱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