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初冬的冷雨如雾如晦,小桥流水人家的甪(音陆)直,远远看去真的如梦如幻——如果再拿去那些成串的大红灯笼就更好了。
一条清溪蜿蜒,两岸人家参差枕河而居,粉墙黛瓦,雕花窗酃,俏灵灵指向天空的檐角,最宜月色朦胧中遐思。有人就有桥,拱桥、平桥、双桥、姐妹桥、半步桥……甪直号称“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七十二半桥”,名不虚传。
江南古镇,自有丰厚的人文底蕴。镇内的千年古刹——保圣寺建于公元503年,寺内唐代塑圣杨惠之手塑的9尊泥罗汉更称国宝——原来的塑像是18罗汉,1500多年的岁月风雨,只有这9尊孑遗,供人瞻仰了。殿堂里很暗,塑圣栩栩如生的神来之笔看来影影绰绰,9尊罗汉的脸怎么看都是灰蒙蒙的尴尬,可惜了。
寺后的古园在细雨中尽显沧桑,两棵千年古银杏,一雌一雄遥遥相对,树上树下碎金斑驳。两树之间夹着小小一池清波,名曰“斗鸭池”,池上玲珑两架小虹桥,直通池中的清风亭。此亭为唐代诗人陆龟蒙所建,翘檐歇山瓦顶,四角各三根暗红抱柱,黄墙、雕花牖窗,秀丽古雅。陆一生清贫,虽一度做过苏州、湖州刺史的幕僚,终不耐官场龌龊,退隐故里,开斗鸭池,栽银杏树,筑清风亭,躬耕陇亩。“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陆龟蒙的《白莲》诗,应该是他的自喻。他的墓庐,就在亭后不远处,因陆字甫里,因而镇北有“甫里塘”,应是相邻们为纪念他而命名,进而甫里又成为比甪直更早的地名。陆龟蒙大概不会想到,星移斗转,千年转瞬间,斗鸭池畔的诗酒流连,清风明月,竟成为只可凭吊不可复得,羡煞后人的奢侈,今夕何夕,想栽一朵白莲,也无法觅得一泓净水了。
文脉总是承先启后的。清风亭右,有现代教育家叶圣陶墓,园内的几处青砖瓦舍,是他早年执教的县立高等小学。甪直镇上的万盛米行,是据他的名篇《多收了三五斗》中的原型“万恒成米行”改建的,这个短篇因被收入高中语文课本而为一代人所熟知。冒着霏霏冷雨,跨过石桥,踏着暗苔夹道的石板路走去。沿河三间敞厅大门,接出的瓦顶雨棚一直延伸到卸米的河埠头,一道白粉墙,上书一个大大的墨黑“米“字。几只平顶木船泊在岸边,几位摇船妇女梳着髻髻头,扎浅蓝包头巾,系瞩裙围腰,坐在雨棚里边嗑瓜子边聊天,并不急着招揽生意。河边的农家菜馆老板娘告诉我,冬天是淡季,春秋两季桌子要沿河摆,等吃饭的还要排上十几人。看来“多收了三五斗”是绝对不止了。
甪直古镇位于苏州东南50里的阳澄湖滨,北接吴淞江,水系发达,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了。甪直一词源于传说中的瑞兽“甪端”,巡察路经此地,见这里水清人秀,就此长住,故而甪直有史以来,没有战乱,没有旱涝灾害,人们丰衣足食。
沿河的街巷已经都开发旅游商品经营。好在店铺都开在旧宅中,没有高楼广厦,没有霓虹灯,也没有大声揽客的嘈杂。熟食铺子里红烧蹄膀色泽金红,远近驰名的“甫里鸭”黄黄的泛着油亮;大妈们精心揉着米粉,小巧的青团,粉嫩的梅花糕、海棠糕装点着核桃、青梅,古朴可爱;油炸臭豆腐刚出锅,正大冒热气;做龙须糖的小贩竟然将麦芽糖拉成像麻绳般手臂粗的一股,足有三尺长……
踏着窄窄的石板路,穿过下了木排门的一座座旧宅,心中一直为甪直庆幸——它不如周庄名气大,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游客,那么多的商业污染。庆幸这里的执政者有文化有眼光,在保留的基础上开发,没有将古镇改建得面目全非。甪直的居民们也就没有被游客搅扰得太过,他们依然在河埠头洗涮着盆罐,河畔的阁楼上依然飘出饭菜香,河里游船上的船娘慢慢摇着橹,微笑着与客人闲话……
冬季的冷雨如吟如诉,在悄悄的讲述着一个逝去的古镇的梦境……
在这个喧嚣的拜金的社会,有梦,总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