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
年前我就提出過一個觀點﹕紐西蘭出藝術。理由是此地除了風光旖旎誘人,日子又過得平穩安定,加上本地人比較內向,生活節奏舒緩不疾,調子也低,即使已經出
了名的都不招搖,籍藉無聞者就更是閉門造車了。自我自在地耽在藝術的天地里,心靜意誠,久而久之就浸淫焠煉出好的作品來了。
居住此地經年,識人漸多,一些藝文同好很久以前已經認識,卻一年只見一兩次面,有時僅見其作品就權作是神交,反而覺得彼此更親近。更多的同好是先睹其作品後晤其人,當然還有的是彼此作了网上的交流,彼此通過作品很有了些惺惺相惜,迄今緣慳一面的。
有
時候通過藝文同好們的作品,思想的踫撞便有了些火花,或見神來之一筆,感覺出了那里面情感的熱度,聆聽到了內心的爭嗚,每遇此際,我必慨嘆仰望星空,那無
數閃爍的繁星彼此相隔甚為遙遠,卻又以各自放出的光芒相互輝映,太空無邊的寂寥也阻隔不了這一默默交流,藝術的天空不就是因此而顯得璀燦美麗的嗎?
與本地及海外文友以書易書,交換得來的書籍畫冊,早已經佔滿書柜中間一層,然而第一次見到本地藝術家做的蛋雕,我就在思忖用甚麼去換他一枚!?王羲之書成換白鵝,蘇東坡二丈書換羊肉數十斤,除了自己的書,我還想到了畫一張鋼筆淡彩去換蛋雕。
藝術家做的井蛙蛋雕在网上登了出來,甚得我心,於是隨即將自已在豪域畫的鋼筆淡彩擺上了网。交換至此算是完成,然而作品只見其圖,作者仍未見其人。
「畫成換蛋雕」的故事便有了一個趣味十足的開始。
捧上我的畫在約定時間敲開藝術家的門,書香撲面,蛋雕滿目,女主人手書的條幅送來一陣禪意,啜數盞香茗後,清談片刻遂捧著蛙蛋告辭離去。雖無荒徑掃葉,柴扉始開之古意,卻有種久違的幽情雅趣溢於心頭,像奔流的清溪在某處的深谷喧響,只聞其音,不必靠近,已聽懂了。
古
人素有「贈詩」之習,獲贈者報之以「唱和」以作酬答,有時還聚了一班文人騷客,吟詩作賦,即席揮毫,塗寫丹青,這便是我們常說的「雅集」。中國人曾經是很
懂得生活的,雅集多選在景致極佳之地舉行,席上必備應時美食茶酒,絲竹之音,詩文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雅集之外,也有個別的互訪,一步一步跨越佈滿蒼
苔的小路,走向文友的草廬,很遠便望見他佇候在坡頂的身影,兩人在一燈如豆的深夜對坐談詩論畫,還可以聞見友人栽在窗下菊瓣的清香……
我把這些詩文畫印的作品交往稱之為「賞」,品味有同,風格迥異,卻相互欣賞。做人離不開一個「賞」字,因為欣賞,才有了書成換鵝,「蘇文成,羊肉熟」,才有了那麼多的贈詩唱和与換印,包括這次的「畫成換蛋雕」。
數年前曾召集過一個沙龍,天真地想經營成一個獨立思考、自由創作的雅集,當時就是因為讀了斐蓮娜所著《沙龍──失落的文化搖籃》一書中詳盡的記述,我想象沙龍裡的人們,是如何溫婉儒雅的玩著那一場場才智洋溢的遊戲,其中有對生命及時代旋風的聲音與意象之解讀,也有對新發現、新理論、新知識的求索。我佩服古人的睿智与胸襟,因為他們在幾百年前,就作到了「沙龍裡無論貴賤、職業,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良好的教養與優雅的舉止取代了家世背景,成為被接受的唯一條件。個人的品德、價值超越出身,在這裡逐漸形成個人可以是自己命運建築師的觀念。」這一點。
曾有友人不止一次向我表示很惋惜沙龍的渙散,我卻笑而不語,其實這些年來有創作有交流有欣賞即有沙龍,而且沙龍一直座無虛客,活動頻乃。至今還有一些人在天邊的座上客,曾在沙龍客廳里留痕,「畫成換蛋雕」只是其一鱗半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