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一本宣傳小冊子,土紅色封面上印着「來自俄羅斯的愛From Russia With Love」,初時只當作是五十年前詹士邦電影的炒冷飯,辛康納利當年拍這部电影空中搏鬥場面時,由於尾隨的另一部飛機跟得太貼,險些斷送性命。殊不知這是奧克蘭交响樂團的一個主題音樂會,演奏的都是俄羅斯与前蘇聯的音樂,可以說是一次另类的「唱紅」。
音樂會一共演奏八個曲目,除了俄羅斯古典音樂大師柴可夫斯基与美國作曲家杰諾德‧巴克的作品,其餘都是前蘇聯的紅色音樂。這次演奏蕭斯塔科維奇(Shostakovich)的《慶典序曲》,就是他為庆祝十月革命三十七周年創作的,阿魯秋年(Arutiunian)更是一位與蘇維埃政權保持密切合作的作曲家。另一位普羅科菲耶夫(Prokofiev)也當被授於「斯大林獎」。
還有三首蘇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色的眸子》、《喀秋莎》,由薩摩亚裔的男高音班森‧威尔遜演唱。
在英國古典風格的大會堂里,与一眾Kiwi并肩齊坐,聆聽雄壯亢揚的紅色音樂,不但勾起我們這些親歷革命風暴之人的回憶,還產生出不少奇異獨特的感受聯想。
很感謝担任指揮的彼得‧湯姆森,他對紅色音樂的理解与詮釋,遠遠超越那個時代甚囂塵上的暴力与狂放,通過他個人的處理思路與風格,彼得‧湯姆森引領整個樂團以一種柔和而清晰的樂风表達紅色音樂,顯現出本地藝術家對這些作品獨特的理解與演繹。
前蘇聯曾湧現出不少杰出的藝術家,他們的作品誰从雖多以革命為題材,但其中顯露的藝術功力与思想閃光,同樣令人景仰難忘。這些藝術家之中很多人有高深的藝術造詣,豐富的思想情感,复雜而特立獨行的個性,所以他們的作品并非只充斥着獻媚的謳歌,喜樂的表象之下,隱藏着內心的掙扎與呻吟,對自由的渴望,對真理的追求。最典型的莫過於蕭斯塔科維奇,他創作的《慶典序曲》幾乎可聽出紅場磚砌地面上軍靴踏步之声,節日焰火燦爛四射,工農民眾載歌載舞的感人場景。
但是佛可夫(Solomon Volkov)寫的『證言』一書中,又描繪了另一個蕭斯塔可維奇。在佛可夫記錄下, 蕭斯塔可維奇如是說:「我大部分的交響曲,都是墓碑。太多我們的人民死去, 葬在沒人知道的地方,連他們的親戚都找不到遺骸。 這種事也發生在我的許多朋友身上。要到哪裡找他們的墓碑? 只有音樂能為他們效力。我願意為每一位犧牲者寫一部作品, 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將我的音樂奉獻給他們所有的人。」
他究竟是一個「異議者」,還是如一般人認為的,是「一個痛苦游移,矛盾閃躲, 多麼希望能夠不受干擾活著的人」?!
人們只能從蕭斯塔可維奇音樂中,去努力聽出一些東西,例如悲情、 死亡與沉重。有一位作家說得很好﹕「不管蕭斯塔可維奇本意如何, 他的音樂中承載了可以用這種方式解讀的眾多元素, 他的音樂就不是單純的蘇維埃意識型態可以壟斷的」。
十月革命創建的制度模式(也包括中國),是人類的一次社會實驗,所衍生出來的蘇維埃意識型態,以及這一意識型態對藝術與文化,對人們思想、生活的滲透嵌制,其實也是一種企圖改變人性的實驗。不能否認其中也有許多基於信仰的美好空想与悲壯奉獻,那是永遠留存在歷史中的。在發掘整理与記寫冷冰冰的數據与資料的同時,紅色文化中的藝術作品,往往能從另一個角度,反映出那段歷史更真實更細致入微的一面。
今天人們去重温紅色文化中的藝術作品,絕對不是回味其中的暴力、血腥与殘忍,不是再樹個人崇拜以及對執政者的阿謏盲從,更不是把已經被証實是錯誤荒謬的再顛倒過來。而是去理解与欣賞那些作品中承載與蘊含的意識型態之外的眾多元素。對於紅色文化中缺少藝術功力與感染力的東西,一些充斥恐怖与暴力的東西,聽了或見到都毛骨聳然,是不會被重溫,也不值得欣賞的。
這就是奧克蘭交響樂团「唱紅」的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