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的親戚來旅遊,我在家宴客。看了我的房子、我的花園、我的工作室和我的貓以後,他們說:“看來我們也要考慮移民了。”
“不然,”我說,“大概要等你們40歲以後,錢賺得差不多了,幹事業也怠倦了,感覺心靈疲乏透了,才會選擇定居紐西蘭。否則就是來了,最終也要選擇去澳洲的。”
從十幾歲的時候,就常作一個夢,夢中的自己,總是身處火車站,守著行李,甚至窗外的月臺、鐵軌都歷歷在目,等待著出發去什麼地方,卻總是忘記了目的地是哪裡……兩年前在美國聖地牙哥火車站候車,等待北上洛杉磯,那古老的19世紀的車站,候車室暗棕色的舊舊的木制長椅和鐵皮屋頂的月臺,竟讓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是少女時代的夢境中就來過的地方啊!
按心理學的說法,經常夢到等待出發,是一種焦慮和強迫心理,是對現實不滿的反應。我知道自己的強迫心態根深蒂固,也知道自己的完美主義傾向在潛意識裡經常對現實不滿,對付它的方法是故意忽略它,與狼共舞。否則越在乎它就越焦慮越強迫。
近日時常風雨大作,還夾雜以冰雹,氣溫驟降。遇到這種天氣,我會預備火鍋做家人的晚餐,吃個渾身熱乎乎的,早早上床,以便有充足的時間享受讀書的樂趣。這樣的天氣,我喜歡靜靜的,細細的反復回味著讀《瓦爾登湖》——
“八月裡,在輕柔的斜風細雨暫停的時候,這小小的湖做我的鄰居,最為珍貴。那時水和空氣都完全平靜了,天空中卻密佈著烏雲,下午才過了一半卻已具備了一切黃昏的肅穆,而畫眉在四周唱歌,隔岸相聞。這樣的湖,再沒有比這時候更平靜的了;湖上的明淨的空氣自然很稀薄,而且給烏雲映得很黯淡了,湖水卻充滿了光明和倒影,成為一個下界的天空……”
如果不瞭解作者亨利 大衛 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一定會以為他是一位真正的隱士、詩人,或許還是一位過厭了奢華生活的貴族或富豪出身的“二世祖”,他隱居在麻塞諸塞的瓦爾登湖畔,自己建造小木屋,自己種玉米、土豆和蘿蔔做食物,“大部分的奢侈品和所謂的舒適生活,不僅可有可無,甚至可能會阻礙人類昇華。”是他的名言。
梭羅出身平民,畢業於哈佛大學,卻沒有去經商發財或者從政。除了《瓦爾登湖》以外,梭羅的名作還有《論公民的不服從》,他終生都是一位廢奴主義者,曾為廢除奴隸制四處演說、奔波,並因反對美國入侵墨西哥的戰爭拒絕繳稅而入獄。他曾務工、教書,在美國資本主義經濟如日中天的時期就開始關注人們的生存狀況,面對資本的瘋狂擴張,面對人類的貪欲對自然的野蠻破壞與掠奪,他奮起抗爭的方式是平靜地選擇了瓦爾登湖,選擇了掙脫浮華、虛榮對心靈的纏累,選擇了心靈的閒適和自由。他詳盡記述了兩年又兩個月原始而理想的湖畔生活,為人們被物欲、盲從禁錮的心靈打開一扇面向大自然的窗,引進了靈性與詩意的清風。他因此而有資格對我們說:“讓我們簡單而安寧,如同大自然一樣,逐去我們眉頭上垂掛的烏雲,在我們的精髓中注入一點兒小小的生命。不做窮苦人的先知,努力做值得生活在世界上的一個人。”他的著作和生活方式影響了聖雄甘地、約翰 甘迺迪和馬丁 路德 金還有羅曼 羅蘭和列夫 托爾斯泰。
其實人人心中都有一個瓦爾登湖,都有對自然、自由的嚮往。也許它近在咫尺,也許一生尋覓也是枉然。一顆浮躁的心,永遠也無法走近那片湖水,就如中國歷朝歷代有多少人去“采菊東籬下”,卻未必能“悠然見南山”——關鍵在永遠也體味不到五柳先生超脫了名利世俗的那份“悠然”。
其實自己何嘗不是淺嘗輒止。聽著窗外的風雨交加,我自嘲的一笑——“偽小資”也熱愛大自然,但總是隔著玻璃。
31 May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