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又一笑道:“碧妃真會說笑,我不在宮中之時,多謝妳對他們姐弟的關照。”碧姬回道:“臣妾慚愧,實在疏忽得很,您回去,後宮一切就有主心骨了。”
王后繼而道:“何來主心骨,不少人是忘我大德,記我小怨,我跟妳說,後宮就如一口千年老井,深不見底,妳想汲點水上來,不是在井邊累死,就會掉到井底淹死,到頭來,還無人說妳半個好,落得‘活該’二字,便是萬幸;後宮千頭萬緒,一切還望碧妃娘娘包涵才行。”碧姬知趣道:“臣妾倒是凡事要請王后娘娘多多包涵才行。”
王后與碧妃言語相搏,不覺已到山門外。季清住持早已率全寺所有僧尼在山道兩旁恭送,兩乘步輦早已備好在山門。
妙梁上前稟告道:“母后,母妃請先上步輦,上驛道後再改乘宮車。”
王后在眾僧尼的一片祈福聲中,乘輦逶迤而去。
接近申牌時分,王后一行的車輦方到王城西門外。只聽親貴大臣、嬪妃宮娥以及在場的民眾一齊高呼:“恭迎王后回宮,王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妙梁策馬回身,來到王后鳳輦前請示道:“母后,您要下車嗎?”只聽王后在車內道“停車,母后想步行一段。”
妙梁依言喊道:“停車!”“諾。”禦者不敢怠慢,立即應道,然後揚鞭空甩一下,清亮的呼哨聲提醒隨從車駕注意動向,隨後都緩緩拉動轡繩,停穩馬車。隨行的侍禦立刻搬來木階,推開鳳輦後戶,俯身恭請王后下車,自有侍禦低頭上前,伸手扶持王后步下木階。
王后在妙梁陪護下,稍稍整理了一下曲裾佩綬,然後昂起頭來,微微擺手示意。親貴大臣、文武百官、嬪妃宮娥以及在場的民眾再次一齊高呼:“恭迎王后回宮,王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一抹斜陽金色的光輝裡,王后在行走時自然舞動的衣袖,在微風中高高飄蕩,遠遠看去,神采飛揚,賞心悅目。翁夢鶴、任永賢為首,眾人紛紛揚揚跪了一地,俱是大聲參見王后,恭迎尊駕回宮。
“眾卿平身!”王后輕輕地雙袖一揚,四下又是一片齊齊的叩謝之聲,讓身後的碧姬油然心生一種無限嚮往的感歎:母儀天下的風光絕不是傾城之舞可以相提並論的,何年何月她也可以如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接下來“王后娘娘駕到……王后娘娘駕到……王后娘娘駕到……”略顯尖細的聲音從遠處一個接一個的一路通報進去,直到王后宮的霓裳為止。
王后回宮後的當夜,妙梁很晚還在九畹齋看書。
得樂忍不住催促道:“殿下,一天累下來,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妙梁道:“讓我再看會書,到處紛紛擾擾,只剩這書齋裡還有一片清涼世界。”得樂回道:“啊,忘了跟您說,今日任大人專程送來請柬。”
妙梁問道:“何事相邀?”得樂道:“奴才還未來得及打開,您自己看吧。”妙梁拆開一覽道:“赴宴。”得樂問道:“壽宴?”妙梁道:“沒有寫明,任大人的壽辰不在此時,真不想去應酬。”得樂卻道:“殿下,任大人是您的老師,您要是不去恐怕不恭。”妙梁道:“這些事情真叫人煩悶。”得樂道:“我看您回宮的心境還不如在外面好。”
妙梁感慨道:“你倒看出來了,在宮外你可以做些你想做的事,在宮裡,常常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在宮外,無論是害你的、愛你的,都擺在那兒,清清楚楚;在宮裡,盡是虛情假意,言不由衷,人家帶上面罩,你也得披上盔甲,這比平民百姓布衣單衫、坦誠相見的感覺辛苦多了。”
得樂道:“殿下,你以後不高興就將自己關在九畹齋,要麼就找個差事出宮巡行,反正,得樂陪著您,逗您開心就是。”妙梁道:“難得你有此心——回宮歇息!”
次日妙梁應邀來到任府,筵席後,任永賢陪太子一同來到花園。
妙梁道:“任大人你其實不必如此客氣破費,我是您老的學生,還讓您來設宴洗塵。”任永賢道:“我是高興,聽大王和朝臣都誇讚你,我顏面上也覺光彩。你現在酒也不喝,席上菜也不合你的口味,知你素喜清新自然的東西,我這院子倒也不算俗氣,早就有心想讓你過來走動,今日偷得半日閑,正好陪殿下走走。”
妙梁誇道:“您這園子果真別有韻致,”任永賢自得道:“平日下朝之後,老夫倒無別的興趣,就喜歡拾掇這園子,閒庭信步,怡然自得。”妙梁贊道:“如在畫中游。”任永賢笑道:“有那麼一點意味。”
任永賢帶妙梁信步來到一處亭閣,亭中有一妙齡少女正在聚精會神地揮毫作畫。
妙梁輕聲問道:“此女子是誰?”任永賢回答道:“我的外甥女,名叫氤氳。”妙梁便道:“不要去打攪她作畫了。”任永賢卻道:“無妨,我叫她畫一幅園趣圖,我們去看看她畫得如何。”
他們走過去驚動了畫畫的女孩。
這位名叫氤氳的女孩起身道:“氤氳給舅老爺請安。”任永賢連忙招呼道:“快過來見過太子殿下。”氤氳半跪有禮道:“氤氳給太子殿下請安,祝殿下福壽安康。”
妙梁慌忙道:“啊,免禮,打攪氤氳姑娘作畫了。”誰知那氤氳姑娘道:“聽舅老爺說起過殿下擅長丹青,還望殿下指點一二。”任永賢也道:“妳算找對老師了。”妙梁卻道:“任大人囑託氤氳姑娘作畫,畫的是任老心愛的園子,想必氤氳的功底錯不了,妙梁實在無能指疵。”
任永賢要求道:“殿下不必謙虛,我也是見她無事,叫她畫畫,殿下還是評點評點。”妙梁只好評道:“繪畫,畫人物最難,其次是山水,再其次便是飛禽走獸,而園趣圖中,人物也有,山水也有,飛禽走獸也有,由此觀之,應該是更不容易了,氤氳姑娘此畫佈局合理,疏密有間,點染得法,堪稱上乘之作。”
氤氳也很會自謙,說道:“殿下盡說好話,可能是瑕疵太多,不便指出。”任永賢道:“也算先生鼓勵學生吧。”妙梁依然道:“此畫確實不錯。”
一會竟淅瀝瀝下起雨來。
任永賢相邀道:“我們登樓去賞雨,別有一番情趣。”氤氳道:“難怪舅舅將此樓喚作‘聽雨樓’。”妙梁也道:“這聽雨的境界比看雨又更勝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