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克蘭春季多雨，而且多豪雨，“春雨貴如油”在這裡說不通。本周陰雨綿綿，美洲杯帆船賽事紐西蘭隊一路挫跌，連帶人心也晦暗，友人電話來往多抑鬱不平之氣。陰雨天不能外出散步，敲打鍵盤的間歇泡一杯咖啡，靜靜立在簷下閉目休息，拋開一切冗務纏累，只管專心傾聽雨點掃過庭院中的玫瑰，掃過屋瓦和露臺，記起李易安“梧桐更兼細雨”的意境，倒生出一派閒情。

細細聽來，一樣的雨滴，聲音各異：灑在玫瑰花葉子上的，是輕微的沙沙聲，春風催出的嫩葉初蕊輕輕擺動著與甘霖應和嬉戲，這沙沙聲裡有生命的喜悅和張力；灑在紅磚露臺上，雨滴是啪啪的直白，沒有婉轉，桀亢不馴；灑在玻璃窗上最熱鬧，稀裡嘩啦如細密的彈珠，酣暢淋漓；最堪玩味的是簷溜的淅瀝，時斷時續，如訴如吟，欲語還休……隔一層玻璃，似乎能聽出雨滴裡的冷意，更襯出房間裡融融的暖，咖啡濃濃的香。

古人是最能在雨滴聲裡聽出詩意的。蘇州拙政園裡有一處聽雨軒，三楹小軒，白牆黑瓦，一池翠荷，圍廊下栽幾株芭蕉、幾叢修竹，簡樸雅訓。江南多雨，留得殘荷聽雨聲， 雨打芭蕉葉帶愁，竹林瑟瑟雨霏霏……全是畫意詩情。當春雨如酥或暴雨瓢潑，軒中最宜二三知己，一壺香茗，閑敲棋秤；或一人獨坐，半盞殘酒，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說什麼春花秋月，金馬玉堂，又何如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放達坦然呢！

古人聽雨的佳作多不勝數，最有深意的當數宋代蔣捷的虞美人：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少年輕狂，中年愁懷，晚年蕭索，光陰荏苒，世事滄桑，到頭來說不盡的點點滴滴，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也只能歎一聲“天涼好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