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麼說,所有七月七日來該店的顧客都“被”穿越了。不排除有人在知情的情況下仍然願意選擇穿越,從形式上來說所有的參與者在穿越之前都並不知情。最清楚“奇異之旅”的真實意指的是店老闆,可也僅限於知道穿越會在什麼時候發生。至於穿越以後,顧客會從哪裡出來甚至會不會出來,他絲毫也不清楚。
店老闆事情做得比較隱蔽,他從不選本市居民做住客。然而這個活動舉辦九年後,亦即肖金全那年之後,還是有人舉報了新安77號旅館的問題。具體舉報內容現在無從考證。警察局做了備案,調查進行了很久也沒有什麼進展。第二年的七月七日,店老闆自己也失蹤了。此案最後不了了之。
這封郵件根本就不是你寫的,而是肖金全寫的,對不對?
你說得對,也不對。
怎麼講?
肖金全是我創作出來的一個人物,他寫的也就是我寫的。有關人物的藝術創作,人物角色在開始還比較容易操控,因為他或她具有很大的可塑性,隨著故事情節的鋪展,便越來越不受你的控制。肖金全穿越之後,我再無法控制他。此後我也沒什麼興趣再去打理77號旅店,如你所見,它成了現在這樣蠻荒廢棄的屋子。
那肖金全最後究竟去了哪裡?店老闆呢?你完全可以繼續敘述他們如何穿越或者穿越之後的事情,這樣他們也就依然會納入你的控制範圍中。
我不是上帝,無法窺探所有東西。況且窺探一切也不是我創作藝術的風格。相對全知全能的閉合模式,我更傾向於那些暗含矛盾和未知數的開放內容。當我感受到人物角色再無法被控制的時候——這是種絕望的時刻——也就是我最有藝術快感的時候。
讓我猜猜看,你跟員警講述《盜睡人》的釣魚信時捏藏了一個事實。實際上故事中盜睡者的最後結局不是員警抓住小偷,萬事大吉。因為他在被員警定罪之前就不翼而飛了。
你猜對了。
我究竟是誰?
實話說我並不能告訴你。每人都按照著他自己的邏輯去生活,從該來的地方來,到該去的地方去。就像我跟你說到的新安77號、店老闆、肖金全,一切人和事物,他們都在按照某種亙古不變的邏輯變化著。任何湊近的觀察和抓取,最終都會徒勞無果。我常常一覺夢醒,發現周圍都是自己熟悉的東西,它們真的那麼讓你覺得踏實嗎,未必。意識到了這一點是很痛苦的,可生活還是得繼續不是嗎。
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是誰嗎?
當然想過,但後來就放棄去想了。我是誰從哪裡來,究竟有多重要呢。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店老闆穿越回來了,忘了以前所有的一切,但我真的就是店老闆。有時候呢,也許又是肖金全,或者是貓的尾巴,或者是那把傘、刮胡刀、冒失的蒼蠅、蚊子。我只是他們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的形式。當我穿越之後,我又會以別的形式出現。無窮盡也。我們忘掉了以前的一切,也不會把現在的一切帶往以後。現在的所謂出生、成長、老化,盡皆虛妄。
那你為什麼要做作家?
就像任何職業或者形態,唯一的目的,只為了消磨這無盡穿越過程中的時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