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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嘿(Kohe)是條毛利漢子,個子魁梧,滿臉橫肉,面相自帶著幾分彪悍。尤其當胳膊上舉,一條盤龍般的刺青青光顯露時,就更顯得氣勢凜人。
庫嘿是音譯,‘毛利’也是。也許有人會說這裏用英文為好,可英文也是音譯。而且,文章看給誰讀了,法國人德國人俄羅斯人各有本國譯法。
據導遊三家姐介紹,庫嘿是位毛利酋長,部落首領。只是打眼一看,庫嘿怎麼看怎麼不具有阿拉伯酋長那般富有和自帶的首領派頭。
可要說庫嘿完全沒‘派兒’也不對,此行三家姐早就約定好了,途中又再三短信甚至電話聯絡他,誰知一車人忙乎乎趕到了地方,庫嘿卻遲到了,一車人只好大太陽底下耐心地候著酋長大駕。
新西蘭的夏日,陽光穿透力極強,似乎骨頭也能被它曬得酥軟。第一個耐不住等的是洋人司機‘壯’先生。大壯逕自大開了車門,率先走出去一偏腿就騎坐在了保護地車場邊矮矮的橫木柵欄上。大太陽下隨手從柵欄外一簇簇長得像呲著尾巴的公雞翎子似的劍條狀植物叢里拉過了一根葉條,慢條斯理地用小刀在青綠的葉條表面上刮削。青綠的葉條上一下又一下游走著亮閃閃的刀刃片子,同時遊走的還有光線。仔細看過去,大壯毛茸茸的胳膊上,一縷細小的光影正在遊走。似乎此刻這縷光影像一隊英軍兵馬,正小心翼翼穿行在一片高低起伏金黃彎曲的劍條狀植物叢裏,而這裏很有些絆腿絆腳似的。
當然遊走的是時間。
在大壯耐心的刮削下,那攥在粗大手裏的葉條兩面皮沒了,葉筋一寸寸變成了尺許長的一縷毛鬍子時,一輛破車象頭沒栓韁繩揚著沙蹄兒狂奔的草泥馬,從彎道處噌地一下駛入了停車場,嘎然而止後,一位中年毛利漢子鑽出了車門。
不用大壯抬頭回應,單看三家姐喜鵲般地張舞著臂膀,跳躍著跑過去擁抱了這位毛利漢子,倆人久違似的又拍又打喜笑顏開的模樣,大夥疲塌的眼神亮了,不用問准是酋長大人駕到。
儘管三家姐用她不太純熟的普通話預先告知了庫嘿的情況,可對期望值偏高的大夥來說庫嘿離酋長的距離還是稍遠了些。
一陣塵土卷來的庫嘿酋長,怎麼看怎麼都不象傳統印象中的酋長——他太普通了,也就是看了他你會一下子醒悟過來,原來毛利人個個可以做酋長的。
可當庫嘿從這輛被塵土覆蓋的只剩下車頂還能讓人辨識出墨藍色的老舊破車裏鑽出身時,冷靜觀察古戰場周圍動靜的我還是眼前唰的一亮。
當然,亮瞎我眼的肯定不是這輛草泥馬座駕,而是庫嘿酋長的一身戎裝。
庫嘿的戎裝一半是一早上身的。象這黑色的長筒老舊雨靴,還有這條一半捅進靴筒裏的綠色軍裝褲腿,以及趁三家姐回身揚手招呼大夥下車迎接酋長的功夫,庫嘿趕緊隨手套上身的這件草綠色毛絨上裝。
庫嘿的戎裝似乎用絨裝來形容應該顯得更加貼切些。
看來庫嘿今天還是下足了功夫並為今天的出場作足了準備。這身特意上身的草綠色戎裝,讓庫嘿一下子符合了來此憑弔古戰場的人們心目中的戰場後人的角色。庫嘿的這身打扮頗具歷史感和行伍氣質,不是正規軍裝卻穿出了比迷彩服更迷彩的感覺。
大日頭下只見庫嘿身上支支楞楞著許多綠藍相交的大蕨葉子,花花草草茂盛地攀爬在庫嘿的前胸後背上,這眾多花草在庫嘿的粗胳膊上又糾結成了青黑色的刺青。
按三家姐的吩咐,大夥依次上前握著庫嘿這雙青筋暴突刺青纏滿手背的大手,一個個和庫嘿酋長行碰鼻禮時,心跳突突突的,還真有些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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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忘記介紹大夥此行目的了。
人有許多嗜好,有人閑了喜歡遊山有人喜歡玩水,我等一撥文友平日裏喜歡舞文弄墨。大夥對紐西蘭的歷史總有點不明就裏心裏糾糾結結,為了補點歷史知識,大夥吆喝著要一起去看看毛利人和白人是如何共和又如何打仗的地方,於是,一撥閑得蛋疼的文友,追隨著導遊三家姐便來到了離懷唐伊不遠處的這片荒山野嶺上。據說這裏曾是新西蘭的赤壁之戰,或台兒莊戰役或淮海戰役的爆發地,簡言之這裏是一塊本國歷史上有名的戰爭遺址。
為了說得更清楚些,只好將庫嘿的老祖宗拉出來一塊說事兒。
大約一百七十年前,一撥毛利人不滿英國統治,一個率先在建國綱領性檔《懷唐一條約》上簽字的毛利人中程咬金似的人物,因自己的統治權受到了挑戰,準確說是自己治下的人頭稅收不著了,以前本屬自己的銀兩因簽字後改變了性質,化私為公成了官銀時,這位初開始率先擁戴英王統治的毛利部落酋長大怒之下就砍了建國之柱——那根矗立在懷唐伊海灣西邊峰頂象徵國家主權的旗杆。
大概對英王治下太不滿太生氣了,這位惱羞成怒的毛利程咬金一不做二不休,不砍便罷,一砍竟三板斧下去接連三次砍倒了旗杆!加上第一次攛掇別人砍的,紐西蘭當年這面倒楣的國旗竟一連四次栽倒在了這位‘程咬金’的腳底下!
一而再再而四砍倒旗杆的毛利程咬金等於在英國統治者臉上接連地甩巴掌,任誰都無法忍受。於是英國統治者準備教訓一下這個膽大妄為的傢夥,以儆效尤。同時殺這只炸毛雞也是給眾毛猴看一下,讓其他懷揣不滿甚至懷揣異心也準備蠢蠢欲動的毛利人看個明白,要提早洩泄心頭火氣,別學樣,別不知好歹,別雞蛋碰石頭。
可這位不識相的站在英軍對立面的毛利程咬金不但殺紅了眼還濫殺無辜,把懷唐伊海灣對面的總督府所在地攪了個人仰馬翻。
惱羞成怒的英國人調兵,遣將,駁火,誰知一開戰竟讓英國人頭疼不已。
原來這位頗具戰略頭腦的酋長真不好對付。早好幾年他就頭生反骨為決裂做好了準備,以防其他毛利部落襲擊教堂為名獲取了英軍大量武器彈藥裝備了自己。為壯大勢力,給英國人顏色看看,讓其多點利益分配,他連覲見英王時獲得的禮物都一併在悉尼換成了槍炮彈藥,並趁撕破臉前將獲得的財產悉數轉移,連族中婦孺也做了戰略安置,沁等著和英國人開仗鬧掰。
除此之外,這傢夥既有戰略頭腦又有戰術眼光,早早的在這片距離懷唐伊不遠的荒郊野嶺上選好了的一大片苦藜藜山林中紮下了營寨。他利用苦藜藜高大茂密盤根錯節又堅韌無比的樹枝阻擋住英軍的槍彈。此外還在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山寨裏和抗日遊擊隊那樣挖戰壕,築圍牆,鑽地洞。竟還比中國軍民早了一百年和‘侵略者’——前來襲擊的英軍士兵打起了麻雀戰和地道戰。儘管只有四五百號人馬卻讓一兩千裝備精良的英軍屢屢占不了上風。
當然毛利人不善於打持久之戰也是弱點,麻雀戰地道戰後就歇了菜,在一個禮拜點上,‘程咬金’正帶領著一大群毛利將士在密林深處那株最大的苦藜藜神樹下做禱告求天助時,卻被英軍偷襲得手端了營盤,眾多毛利將士遂作了鳥獸散。這位造反起家的毛利程咬金戰後成名卻也迷途知返,又回到了和英國人合作的態勢,終於壽終正寢。死後英國人並沒有冷落他,甚至為這位毛利酋長樹碑立傳。在當年他屠城殺戮之處,紐國最早的現如今仍可見累累彈痕的聖公會教堂處,為他安置了葬身之地,並在此處留下塊最巨大華麗的石碑,以記載毛利族裔這位歷史上曾響噹噹的人物。紐國政府還將當年的戰場辟作政府的保留地,並將戰役地各處用銘文標牌圖文並茂地展示,使得後人來此憑弔這座歷史古戰場時對當時的戰況有了更多的感性認識。
顯然,導遊三家姐為大夥這次懷古追蹤之旅做了許多功課,庫嘿酋長就是這位毛利程咬金的後人,不知她從哪裡打聽到,由庫嘿實地來講祖宗如何和英軍打仗的歷史,應該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