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廣州越秀山的聽雨軒,除了著名的「太陽雞」以及往事追憶,尚有不少趣事。如今回想起來在下這一輕狂少年,昔日在軒中不僅見過即席揮毫的文人墨客,很可能還踫到過山野高人,只是不識其廬山面目而已。如果其時年長十歲八歲,或能與之成為莫逆。
當年的廣州,擁數千年嶺南文化積澱,白沙之學,傳人無數,慧能禪學,普渡眾生。尤因最早成為通商口岸,首開與世外文明交接之風,民初以降,南越古城,華洋商賈,中外名流,無不在城中留痕。一些幾代承傳下來的世家豐釆,就半開半掩在許多西關大屋的門扉里面。到末了雖然幾經劫亂,人禍如洪患卷去無數貴胄奇珍,但恪守在內心的品學猶未摧殘殆盡。那時我尚年幼,卻有幸親睹這絕代的風華,瞻望過一個個前朝男女的身影。
聽雨軒一度是雅集之地,來者倒不盡是文化人,還有愛文化之人,懂得生活之人,更有一些民間奇人。其中就有一個叫王亭之(談錫永)的,此人生於廣州,乃南海漢八旗世家子弟,琴棋書畫、道家易理、醫卜星相、詩辭文章,無不精通。
講起王亭之,如果說他的國畫是「嶺南再傳,隔山三代」,說他是玄空風水專家、紫微斗數學會創立人,說他是藏傳佛教寧瑪派上師,說他是專欄作家和美食家,倒未必一定人盡皆知。
但如果介紹王亭之就是「XO醬」的發明人,那就通街通巷都知了,因為我們現在到「美食新世界」食的XO醬煎腸粉,就是加了王大師發明的那種咸鮮俱全的特別醬料,才如此美味的。
除了發明「XO醬」,王亭之對南粵美食的貢獻還有﹕阿一鮑魚、爵士湯、杏汁官燕與炸奶皇飽,更有一種糖水被命名為「王亭之糖水」。
王亭之在廣州一直住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一直靠賣文為生,因為他的文字特別好,故稿費最多時月入千元,那時的稿費是匯到郵局的,王亭之去取匯單,人民郵局工作人員就跟他開玩笑﹕「王同志,你一個月稿費就等於我兩年工資呀!」王亭之聞言只覺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相當惶恐,耽心樹大招風,引人妒恨。
王亭之到聽雨軒飲茶,是應一位叫茅哥之人邀請。茅哥在王家所在巷尾開雜貨鋪,王亭之常去幫襯買煙,間或与茅哥對弈,茅哥是茅山凌霄派弟子,王亭之則修道家西派,這茅哥有意向王亭之請授「房中術」,遂邀他去聽雨軒中飲茶密斟。
那日軒中人稀,烈日當午。茅哥提出拜王亭之為師,王亭之以豈有長者拜年少者為師之理婉言卻之。茅哥便想以茅山術「雷法」作為交換,希望能得王亭之傳授「房中術」。
王亭之見他將「雷法」說得有毛有翼,提出要茅哥現場作法求雨。這茅哥亦非等閑之輩,當席向服務員討了一杯清水,對著水杯口中念念有詞,凌空畫符後取水漱口噴向空中,茅哥告訴王亭之稍候數分鐘即可見蒼天降雨。
當年無神論已在大陸廣為宣揚,座上客皆恥笑茅哥裝神弄鬼愚弄大家,茅哥也不爭拗辯解,只淡淡一笑坐下靜候。
五分鐘後,烈日當空的窗外突然雨聲淅瀝,兩人就在軒中品茗,晴天聽雨。席間茅哥舉起原先放在案底的雙手,突然抬高,王亭之方醒悟,原來茅哥在座位上一直結著「手印」,如今乃是往頂上「散印」。
茅哥散印後,雨就停了,總共只下了二、三十秒,外面依然一片烈陽,照耀著被陣雨澆濕的林木草地。
王亭之笑言這雨太小了,只是掩眼法,但誰也無法否認,茅哥的確是呼來了一場雨。
看來此事當真,且有文字為證,王亭之也還在生,現居加拿大多倫多,不信的話可以去函問他,他在《多倫多星島日報》上有個專欄,信封地址寫明《多倫多星島日報》轉王亭之收便可。
我雖寫到茅哥求雨這件事,實未敢妄斷真偽,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事是人類還未弄清楚的。故有時遇到離奇古怪之事,只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部份內容參酌互聯网)
【附記﹕王亭之糖水,由發明者本人自行公開泡制方法,材料:湘蓮、百合、龍眼肉、去核紅棗。
強調成敗關鍵在於選料,蓮子必須用湘蓮,百合必須用龍芽合,否則便爽而不化;最須重視者為所用的龍眼肉,用得好,整盅糖水有香味。紅棗當然要用雞心棗。去核不去皮,一去皮,便成為棗泥,糊糊滑滑,便整盅糖水失色。加以冰糖。用燉盅,隔水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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