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臺灣小住八日,也算圓人生一夢。因為那里根本就是中華血脈的一支,所以有回家的自在。去了台北總統府,里面上班的是馬英九總統,我在大陸山海關出生時,中華民國的總統是蔣介石,都是總統,不同的是現今這位是民選的,彈指數十載,箇中的進步可謂空前絕後。
海外生活歲月里逐漸結交一些台灣朋友,與之談笑間,有時也提起兒時家事,說著說著,竟發現幾十年前彼此原是一家。
這次去台灣,相識數十年的陳君自台南趕到高雄,在我離開佛光山前見了一面,他是位作家,更是一位很有本事的企劃家,對南太平洋知之深湛,曾在斐濟策划籌建鱷魚園觀光項目,同我共事數年。談話間他取出一份在安徽開辦兒童教育機構的計劃書,此乃陳君七十古稀的最後傑作了,惜未成功,也覺察得出他內心的遺憾。
陳君曾是國軍工兵技術工程師,修築過金門地下工事,親歷「八二三」炮戰。但他對大陸感情殊深,在那里做一點甚麼,始終是他的夙願。
陳君是那種受舊教育的老夫子,說話時正襟危坐,注目對方,咀角含笑,到舍下用飯,見了家父家母是又作揖又鞠躬,堅辭上座,席間禮數周到。每賜函与我,也是恪守信函格式,行文流暢,連「弟」的謙稱,字體也特意寫小一點。
在我結識的台灣朋友中,以陳君這類的為多。可以在他們身上發現傳統中國人的許多優點,知書識禮,行事認真,善良而富於同情心。可能因為我一向慣用繁體字,所以彼此又多添交換書籍這一種交流。
有時因緣際會,偶得識荊,譬如代人接送飛機,也能交上朋友。我的一位居住澳洲的台灣文友就是這樣結交的,偶而通一兩次電郵,交換寫作心得、人生觀點,她去了上美術課,囑我上网看她的習作。即使同居一城,朋友之間也是年內見一兩次,樹下談畫,品茗論道,僅此而已。甚麼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這便是了。
我與自己的臺灣朋友,一樣的膚色,一樣的文字,惟一不一樣的是長成於不同的環境。因為身處的制度、所受的教育、人生的經歷都不盡相同,在某些臺灣朋友看來不足珍惜、可有可無的東西,於我而言,則是彌足珍貴,甚至值得自己以命相抵。
十一年前的台灣選舉期間曾有過一次激烈的對峙,令我等海外僑胞口呆目瞪,那時的藍綠界分,可以使司機把乘客赶下車,令多年知交或親朋反目,族群撕裂,社會肢解。其後的台灣逐漸走向成熟民主,選戰或會緊張,但千萬選民投票,卻不見打碎一塊玻璃。
台灣的民生富裕、政治民主与新聞自由,越來越亮麗以及引人矚目。
馬英九与蔡英文作總統候選人辯論的場景,我在台北信義路一處「小超商」內注足觀看良久,見兩位溫文有禮,口才便給,治國理念,惠民政綱,均清晰分明,言之有物,深感寶島之人蒙福匪淺。在龍山寺之側,親睹七旬長者伏地疾書,支持自己心中候選人,我更是百感交集,中國人可以自由、公開發聲以及選舉,國父創下百年大業,終有成也。
時隔兩年餘,學生佔領議會,凱達格蘭大道再度擠滿抗議民眾,對台灣與大陸服貿協議,一挺一反,相互嗆聲。台灣社會再度被撕裂肢解,人與人之間再一次出現水火之爭。
所識台灣朋友中,挺反兩者均有,但大多含蓄地不愿表明態度。只是有人嘆息臺灣出現了「綠衛兵」,正在搞文革,其中一位甚至說出跟成龍同樣的話來﹕「台灣太自由了!」
服貿的利弊,孰挺孰反,尚可另議。我不同意的是將學生比作紅衛兵,把大陽花學運比作文革,把出現抗爭的根由歸咎於太自由,此乃大謬大誤耶。
我問這位台灣朋友﹕你見過真正的紅衛兵嗎?經歷過文革嗎?嘗過失去自由的滋味嗎?
「如果沒有,最好換另一個比方。」我奉勸他。
我見過的紅衛兵,是用鉛水管把對方腸子挑出來的狠角色,就憑領袖一句話,戴上紅袖章,就可以半夜闖進你家抄個底朝天,往你脖子上套黑牌,他能讓老師和長輩甚至開國功臣,在棍棒拳腳交加下屁滾尿流,血肉模糊。
無價古董,砸!傳世絕作,燒!歷史古跡,拆!天理人倫,毀!
老兄你要真踫上這種人、這個世道,你還會埋怨「台灣太自由」嗎?
台灣的學生手里沒武器,不罵髒話,不攻擊他人,不砸史碑,不燒字畫,不鬥師長前輩,不与親生父母斷絕關係……..他們有哪一點像瘋狂而失去理性的紅衛兵?台灣這些大規模而秩序井然的抗議,有哪一點像暴力血腥的文革?請不要妖魔化這些年輕而有血性的孩子!請務必珍惜已經享有的自由和民主。
「捍衛自由的自由,萬萬不可失去!」
握住台灣朋友的手,我哽咽地奉勸他一句,他也緊緊的回握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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