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台灣與大陸服貿協議遭到反對,許多人第一反應是有些台灣人傻,有人把鈔票放進你的口袋,是不是好事?這麼好的事還反對?!炖在鍋里都是肉,大家都是中國人,兩岸開放一些,共同繁榮,互惠互利,有甚麼不好?
在臺灣讀書的大陸學生杜川東在《聯合報》撰文表示﹕「令人奇怪的是,臺灣很多人贊成經濟自由化,要加入國際,要開放貿易,要加入WTO,還要加入TPP,卻反對服貿、反“黑箱作業”。其實服貿的大多數條件,只是達到臺灣在WTO中的開放標準,遠不如臺灣和紐西蘭、新加坡簽署協議的開放程度,如果以此標準,那麼之前和紐西蘭、新加坡簽署的協議,不也都是黑箱,也都沒有逐條表決和修改嗎?」
杜川東的疑問很有代表性,代表很多人在看服貿問題時,將與台灣簽署協議的中國、紐西蘭、新加坡混為一談,而事實上是有本質區別的,這個區別就是政治社會體制的截然不同。
旅美學者何清漣的一段話,點出了兩岸服貿協議的要害,盡管文章太長了一些,為了闡明問題,還是摘引於此﹕「這服貿協定的條款,大體上是雙方在許多領域的互相開放,臺灣允許大陸資本進入,大陸亦允許臺灣資本在相同領域投資,只是在投資形式,如合資獨資等上面有具體的股份設置規定。 真正的問題在於協議之外,即兩岸的政治社會體制不一樣。臺灣已經民主化,實行自由市場制度,沒有行業准入的各種政治限制。而中國的情況不一樣,是在政府管控制下的半行政化干預市場經濟。這種體制的國家與任何民主國家的交流,很容易憑藉制度的不同,獲取利益。以下我先舉例說明。 以媒體業而言,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後,承諾今後數年內逐步放開。此後,中國在海外大肆推行“大外宣”計畫,新華社多語種媒體在美歐及全世界相繼落地並設立記者站,收購英文媒體,各種外宣刊物如雨後春筍。以美國為例,所有由中共控制的媒體(包括網站)可以自由地批評美國的一切,從政治、外交政策到經濟社會,尤其是中美關係上的評述幾乎就是新華社與《環球時報》的翻版。
外國媒體不但沒有得到相同的待遇,反而受到嚴厲控制。中國高層領導和政府多次重申,外國政治類新聞媒體不准進入中國。即使進入中國的外國記者,其報導也會受到各種干擾…… 專制國家與民主國家之間的制度差異造成的結果就是:進入你的國家,我利用你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一切;你進入我的國家,我用我的專制手段,限制你的自由,迫使你乖乖就範。 中台服貿協議面臨的問題,其實就是其他民主國家所面臨的同樣的問題,但由於臺灣與中國特有的複雜關係,臺灣幾乎沒有任何修改規則的能力。」
這可能才是反服貿的核心理由,是人們擔心服貿帶來的負面影響。
不過,目前台灣許多產業早已出走大陸,導致空心化,百分之七十GDP與大陸有關,島內剩下的這些餘肉,被炖在對岸那隻大鍋里也許只是時間上遲早的問題。
服貿協議簽了總是要通過的,抗訴或許造成阻滯,但無法阻止。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誰也無法預料,日後台灣是呈現挺服貿所預言的繁榮昌盛,還是反服貿所警告的全面淪陷,不久將來便可由事實來驗証。
如果服貿通過後,陸資與陸員湧入臺灣,創造經濟繁榮,事實將証明反服貿者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也沒有人會感到不爽,大家盡可放開肚子吃肉便是,果真如此,則台灣幸甚,中華民族幸甚。
我打心底里希望以上美夢成真,希望事實証明自己過慮了。
不過歷史的教訓提醒我們,白紙黑字的條約、協議固然冠冕堂皇,但隨時可撕可毀,強權之下無理可講。近在咫尺的香港便是一個樣板,如李怡所言﹕「香港曾經是臺灣人殷羨的榜樣,今天淪為臺灣人的前車之鑒,除了中共沒有落實一國兩制之外,最關鍵的是許多港人沒有把香港當作自己的家園,只管賺錢或撈取政治經濟利益,未必願為公義犧牲經濟利益。」
經濟固然乃一國一地之血肉,萎靡不振則國貧民苦,但血肉依附的骨架乃政治社會體制與自由民主價值觀,較之短期利益,她才是永恆而必須圪立不倒的,一旦骨架散掉,試問血肉焉附?!
只管賺錢或撈取政治經濟利益,不願為公義犧牲經濟利益,最後一定會欲哭無淚。
我想強調的是,在台灣一系列的動亂與爭議後面,我們應該正視一個不爭之事實,那就是經過多年歷練的台灣民主,已經成為一種素質,深植在絕大多數台灣人民心中(包括挺与反服貿的人士)。正如我在評議台灣學運另一文章中所言﹕任何抗訴爭議,最終必將回到法治框架下,通過對話与協調來得到解決。
狂野熱忱畢竟一時,終會平息冷靜,在佔台灣社會比重很大的中產階級之中,沒有孕生暴力與野蠻的土壤,政黨政治縱然未脫黑暗齷齪,但無一可不守游戲規則,逆天而行。台灣人民始終會用選票表達自己的意願。
真正的民主素質,是在亂中見真章的。
台灣之事,只是關心一下,真正的利害,實際的得失,還是住在島上的二千三百萬人去面對與承受,他們最有話語權,一切亦交與他們作出抉擇。我等如余英時先生所云,只對政治保持「遙遠的興趣」。見慣世道淪喪,人心枯殘,政客的貪婪与虛偽,凡人的短視与功利,幾多的罪孽皆因我們的麻木容忍而為禍人間,以致大家不同程度地遭遇及身而驗的現世報。眾生皆醉之時,獨醒也罷,乍醉也罷,都無關緊要。因為我早已不擲筆,也不長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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