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早晨的邁凱倫瀑布,水與石都是靜靜的,游人在渾圓平滑的巨石面上信步,有的家庭就地野餐,斟出咖啡慢飲,躺臥歇息,一石一家,如在宅中客廳一般寬敞自在。
邁凱倫湖(Lake Mclaren)與懷羅阿河(Wairoa River)相連,她的湖水與河水匯集形成一道氣勢極其磅薄的瀑布。後來當地經營「廚師之屋」的一對夫婦,在一戰中失去自己的兒子,為紀念這位陣亡戰士,瀑布被命名為「邁凱倫瀑布」(Mclaren Fall)。
從一九二一年起修築水電站,導致邁凱倫瀑布水源枯竭,露出大片巨石,雖少了飛瀑水景,卻平添一道瀑布雕刻出來的怪石奇觀,石上有許多形狀怪異的壺穴,那是千萬年漩流使碎石在一處不停旋轉摩擦構成坑窪,其中一處壺穴大如哈比人村落的圓窗,看似可容人自如進出。
每年二月水電站拉閘放水,邁凱倫瀑布會重振雄風,如一疋雪練,飛瀉而下‧轟隆淙琤之聲,數里之外隱約可聞。「白水漂流」的泛舟愛好者都會來此一顯身手,光是那些險灘的名字「母親的夢魘」、「直升機」、「雙重麻煩」與「魔鬼彎頭/洗衣機」等等,就足令膽怯者卻步。
前行數百步便是狹長的邁凱倫湖,環湖車路多是單行,宛若迷宮,故安步當車,步道寬僅容二人并肩,隨意行行止止,停下腳步看那紅了黃了的秋葉,金風送爽,也帶落片片秋葉,飄在淺淺盈盈的湖水上,那里倒映著天光雲影,如今多了這秋葉的叨擾,倒像是凌亂了她們晨起的梳妝。
湖畔層林盡現丹楓金黃,有的樹就長在水里,將波光澰灩的湖水染得五色迷目。經秋陽再一映照,那紅就紅得似火,黃就黃得如金,其中又間立著常青的大樹,顯出幾許堅貞不變的濃綠。
這樣的秋色,豐沛燦爛而不帶一絲蕭索傷感,即使落葉辭枝,或隨風而去,或在地捲集,天鵝浮游逡巡於湖上,也盡是不願輕別的眷戀,沉吟的離唱。
在湖畔的紅葉下,我浮想翩翩,情思澎湃,不由像泰戈爾那樣開懷,承認自己与樹木有著淵源流長的親誼,樂於在泥土、清風、空氣中濯洗,心靈在季節嬗變中感受到大自然的脈動,皆因了「做一個完整的人,需和萬物渾然交融」。
十八世紀見棄於人的盧梭,隱居莫蒂埃村時寫下《漫步之十》,里面有許多對風景、植物的敏銳觀察與細膩描寫,一代西哲通常都以自己的命運結合之,體味那種柔和而又悲涼的感覺,化其為一種祥和的思考,從而獲得內心的愉悅。
好游山水,綽有勝情其實遠較濟勝之具更重要,腳力健中氣足,馬不停蹄走它一日,如未能諦聽林聲水音,感受麗日和風,鑒賞景物風韻,察認四時不同,領略歷史人文,達不到以心游之,以情游之,形同入寶山而空手回也。
湖另一端山中還藏有一道馬歇爾瀑布(Marshall Falls),水勢不大,不如邁凱倫雄偉,然而如空谷幽蘭,自十余米石壁垂下,另有一番遺世獨立的纖美。通往這瀑布的小路旁,濕潤幽暗的雨林里佈滿螢火蟲,如夜宿湖畔,則可夤夜觀蟲,見到那條條垂絲在黑暗中閃著藍光。
蟲光不比紅葉,無須等到秋季方可一見,四季之夜,皆可觀看。這種螢火蟲生命的循環帶有一種悲壯的詩意。成蟲享壽僅數日,它沒有嘴巴,也不能進食,交配產卵後即死,其遺體卻黏附於其它幼蟲垂絲之上,成為供下一代存活的食糧。
雖然為蟲,直教人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