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在哪一个时代脱下草裙穿上布衣已不可考,而人类是哪生哪世开始,学会用木头、石块、茅草搭成窝棚,从此不再遭受日晒雨淋也无从知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地方,有人搭了一座居屋,发现这房子除了一家人居住外,还有空余的房间,而且这时候外面也有人头顶上缺少一片瓦。就这样,第一桩房屋租赁关系产生了,历史上也就有了房东与房客,尽管十有八九当时不是如此描述这种彼此关系。至于这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对房东与房客是哪一个朝代诞生的,恐怕连史学家也会大伤脑筋却不得其解。
如果世间万般存在皆有因,那么房东与房客也是一种缘。除却你主我客、你买我卖的彼此相关,房东与房客之间还缠绕着诸多理不清说不完的牵扯。
世间大概没有任何别的关系象房东与房客这么明了和简单,明了得可以看得清彼此的眉毛眼睛,简单得只要给钱你就可以占据一个房间。但也大概没有什么别的关系如房东与房客这般模糊和麻烦,模糊得有时竟然分不清孰主孰宾,麻烦得有人直摇头颅,大呼从此以后不再招某类人作房客,或者,发誓永远不再租住某个地方来的人士招租的房子。
把整栋房屋租出去,房东应当是水房客应当是鱼,或者房客是那土壤,房东是土壤上着生的草芊;房东与房客共居于同一屋檐下,他们便成了同林的鸟儿。只是这水里不一定适合于某一种鱼,也不是每一种鱼都适生于所有水面;不是每一处土壤都可以开放鲜花,也不是林子里所有的鸟儿都不会吵架。如果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么,房上一百,便短短长长。因此,这世间才演绎了许多的房客故事,才传扬出许多感人的房东佳话。
这里也有一段房东与房客的故事。
卖掉了在Mt. Wellington的房子,他们又看中了另一座在Pakuranga区的房屋。找来熟识的房地产经纪,立刻签下了无条件买卖协议。他们没有立即搬进这座房子,而是继续住在中区。一来是考虑到上班和孩子上学的关系,二来,那房子里住着的房客,也想留下。
于是,他们与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们结成了房东与房东的关系。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想着这么大个房子招房客不容易,他们沿袭原房主的做法,承担了给房客们做清洁的活,这么做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借清洁的机会收房租,同时照看一下这属于自己的房子,让房客们不至于太过随意。正是这种微妙的房东兼清洁工的角色,让一些房客在心理上发生了倒置,从最初的唯唯诺诺变成了不由自主的指指点点和颐指气使。当他妻子来清洁的时候,那对年轻的留学生“夫妇”对她说:“厨房实在脏得不象样了,你要好好清洁一下。”这话让他听见了,感觉有些刺耳,便对说这话的小姐说:“厨房是你们做吃的地方,可是你们啥都往地下扔,完了也不顺手捡拾,能不脏么?”听到这不带笑容的话语,那小姐才还原了做房客的本位,不再吱声。
按照买卖交割的时间,房客们应该在星期一交房租。也是前面屋主留下的习惯,房客们都是用现金而不是以银行自动转账方式交房租。由于房东是每周三过去打扫卫生,因此也把收房租的时间从星期一推迟到了这一天。
一段时间后,因为工作有了些变化,房东太太把做清洁的时间改到星期天。她跟房客们商量是否可以在她去的时候交房租,也就是比原定时间提前一天。几乎所有房客都表示没问题,唯独有一个家庭的主妇不答应。这位被人们尊称为“大姐”的房客说,她是礼拜一才领工资,不可能在星期天交房租。何况,按照规矩,也要星期一才交房租,为什么礼拜天就来要钱?
碰了个软钉子,房东太太有些心不甘。不可能单独为了收这一家人的房租专门跑一趟吧?听说“大姐”工作的地方就在附近,房东太太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在星期一“大姐”下班之前赶去她上班的地方收房租,不就妥了吗?于是在一个清早拿起了电话话筒:“大姐,您好。想跟您商量个事,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不是礼拜一才发工资吗?我住的地方离您上班的地方很近,礼拜一晚上在您下班前去拿房租,就不用专程跑您住处了,您看好么?”
“你这人好奇怪嘞,我又不欠你房租,干什么要跑我工作的地方去追房租?”
“不是跟您商量嘛,这样……”
没等她说完,那头的电话被“啪”地挂断了。
他平时是不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的。但太太被房客摔电话却让他颇感意外和愤慨。
“这是怎么回事?”他操起电话,摁了重拨键,电话响了,“你是刚才说话的人吗?不是,对不起,请您叫那人听电话,谢谢。”
“喂,又有什么事?”他听出了是那个“大姐”的声音,但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特别刺耳,他不禁把话筒从耳朵上挪移开去。“你是刚才说话的那女人吗?我是谁?我是你住的那座房子的主人!你刚才为什么摔我太太的电话。别吵,听我说完!别说你是一个房客,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摔我们的电话!你要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起码的礼貌,不知道如何跟人说话,没关系,我免费教你,而且现在就教!”
“她为什么逼我交房租?你要不喜欢我们住这里,我可以马上搬家。”
“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不受欢迎,请你搬出去!”这回是他挂掉了电话。
他立马拟好了搬家通知书,当晚就赶到出租屋,递给了那个只顾自己说话不给别人开口机会的女性房客。
另外的几个房客键此情况,便两边苦心劝说,说搬家颇费周章,而找房客也不容易。最后,这家人没有搬出去,房东与房客那两双原以为从此不可能在触碰的手握在了一起。
通过这个插曲,从另外几位房客的脸庞和眼睛里,他读到了一种良善的诚意。
几个月后,请走了包括那位“大姐”在内的几户房客,他们搬进了这座房子,与留下的房客们住在了一起。
习惯了一家三口独居的日子,换到新的住处,与五、六位房客朝夕相处,他们感觉到有几分不适应。除了要去面对不熟悉的脸孔,还有些别扭于房客们聊天时的大声武气。那高分贝的话语声传进他的书房,让他静不下想读些什么、写点什么的心绪。可是,房客们每周定时交纳的房租可以分担一部分偿还贷款的压力,于是,这“舒适”与“早日还贷”便演变成了古老的“鱼与熊掌”命题。
连同房东一家三人,加上房客,这栋有大小七个房间的房子居住着九个人。于是房东购置了三台冰箱。房东一家使用其中的一台,另外两台给房客。没两天,房东发现一台冰箱不工作了,连忙问妻子是怎么回事,妻子说,是房客阿芬、小江拔掉了这台冰箱的电源。他们说,只用一台冰箱就够了。
又有一日,楼梯口的两盏灯中的一盏不亮了,房东心里埋怨,这 The Warehouse里的东西质量就是差。下班的路上买来了新的灯泡。正要换上,才发现灯座上是空的,妻子告诉他,这又是房客阿芬、小雷卸下来的。他们说,楼梯不长,有一盏灯就可以照亮了。
……
那天晚上,他对妻说,阿芬、小江只用一台冰箱,卸下他们认为可以不用的灯泡,看来他们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有这样的房客,是一种福气。
妻子告诉他,房客们也说,在自己买房子之前,想一直住在这里。这房东和房客的故事,就这样暖暖地萦绕着这座房屋,还将这么延续下去......
2005年6月13日 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