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慢慢移开搭在胸前白皙的手臂，悄悄地下了床。妻为了作业论文大概又忙过了半夜，现在还甜甜地睡着。大刘看了看表，简单洗了把脸，轻轻打着那辆七百块钱买来的老爷车，到餐馆上班去了。

    今天不是周末，客人不多。中午，忙活完那几桌客人，大刘鼓足勇气走到老板娘面前，硬着头皮小声说：“我想预支五十块钱。”老板娘抬起头来，目光像针一般地尖利。大刘急忙说：“我知道店里的规矩，但今天，今天是我和老婆的结婚纪念日，我想买个礼物，我们账户里还有点钱，但我一动，她就会知道，我是想给她一个……”老板娘看着大刘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低头拉开抽屉，拿出一百块钱，“知道该买什么吗？”看大刘点头，又接了一句，“给你半天假，好好陪陪她。”说罢，转身进后厨去了。大刘看着摆动的门帘，嘴里嘟囔了两个字，他自己都听不清。

    大刘在商场的人流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已经转悠了半天，实在拿不准主意。他原本想给妻买双鞋。出国快两年了，当初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妻到现在还一直穿着那双鞋，鞋尖早已磨出了白茬，白晃晃地那么刺眼。他默默地盯着货架上的那些鞋，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妻所穿的号码，最后，他沮丧地离开了。他恼恨地拍着头，结婚十年了，自己竟不知道妻鞋子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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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化妆品区，女人不是都喜欢这些东西嘛。以前，妻是最喜欢打扮的，临来时，就是在行李那可怜的规定重量中，她也要硬挤进一大堆各种形状的小瓶子，现在那些小瓶子早就不见了，冷水成了唯一的护肤用品。就连普通的护发素大概也用不着了，为了省事，妻以前那漂亮的披肩长发，已经被剪得不能再短了。大刘蹲在货架前，试图分辨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商标和用途，最后，还是失望地走了，谁弄得懂女人们这些古怪门道。

要不就买一把鲜花算了，大刘无奈地这么想着。但一想像到妻见到这把鲜花时的那副表情，又急忙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生活这么艰难，那有闲钱鼓捣这些没用的情调呢。

大刘坐在商场外的台阶上，目光盯着过往行人推车里的东西。这两年来，他才发现钱原来是这么重要。一次在华人小店里，他手摸着包装袋里的小馒头，闭眼想着它的香味。忽然感觉到妻责备的目光，低头看看价钱，急忙讪讪地把手缩回去。

现在自己手里拿着钱，又不知买什么了。大刘苦笑着打开钱夹，那一百块钱还静静地躺在那儿。妻最喜欢什么呢？妻最想要什么呢？大刘摆弄着钱夹。钱夹里有一张相片，女儿躲在塑料封面的后面咧嘴笑着。女儿快六岁了，现在仍寄存在姥姥那儿。大刘的手指在那张小脸上轻轻抚摩着，相片有点旧了，在那红红的小嘴唇上有了一道裂口，大刘默默地看着照片，突然，他有了主意，他知道要买什么了。

家门前，大刘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门忽然开了，妻像小燕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你回来了！”然后拉着他的手，“我猜你一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看，我今天特别布置了房间，好看吗？还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有鱼，还有大虾，都是你最爱吃的。”大刘呆呆地看着妻子，任由她拉着走到桌边。妻今天是这么漂亮，头发整齐地系在脑后，满脸的笑意，腮边还带着一抹红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妻利落的摆着碗筷，倒着红酒，“这两年为了我读书，辛苦你了，看，我还给你买了礼物。”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轻轻地放在大刘面前。

大刘楞楞地看着面前的那件礼物，那是一个银色的小镜框，里面摆着女儿的相片，相片有点旧了，在那红红的小嘴唇上有了一道裂口。妻倚着他，“我下午去商场，想为你买件礼物，但挑来选去，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我买了这个。我知道，你心里最想女儿，只不过当着我的面，你从来不说。”妻的声音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妻站起身来，“好了，脱了外套吃饭吧。”妻忽然在大刘胸前感觉到有件硬邦邦的东西。妻奇怪地看了大刘一眼，把东西拿了出来。欢声说：“原来你没忘，你也给我买了礼物。”妻在大刘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像小姑娘剥开糖果一样飞快地撕开包装，突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把那件礼物放在桌上。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风了。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没有人动过。两个人紧紧依偎着，看着餐桌上摆着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银色小镜框，里面是女儿的相片，小姑娘无忧无虑地冲他们笑着。可惜，相片有点旧了，在那红红的小嘴唇上，有了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