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我托朋友找一個人﹕ 湖南孫大姐。

於是我朋友請湖南同鄉會的會長幫忙查詢。會長回復﹐湖南同鄉會中沒有這位孫大姐 。

或許孫大姐沒有參加湖南同鄉會﹐但她應該還在奧克蘭生活﹐因為就在去年﹔她還再次去電話到阿哥那裡打聽我的下落。阿哥當時沒有把我的消息告訴她﹐只寫信給我說這事﹔我連忙回信請他設法聯絡上孫大姐。經過查找﹐她已搬了家﹐電話號碼不再使用﹐便沒有聯繫上。

孫大姐是我患難時的工友﹐更是我的恩人。

那是2001年﹐新西蘭的冬季﹐語言不通﹐窮途潦倒﹐人生地不熟﹐沒有交通工具的我﹐為了生活﹐在奧克蘭北岸我租住的地方附近﹐找了一份時薪只有5元的中餐館洗碗雜工。

第一天去上班﹐老闆把我領到廚房﹐交給一位正在洗碗的中年婦女﹐這就是孫大姐。老闆介紹過後﹐讓我跟她一同在廚房洗碗﹑打雜。

看上去﹐孫大姐有四十多歲﹐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瓜子臉﹑白皮膚﹐個子不高﹐身材依然苗條。一看便知﹐她年輕時是一位大美女。 孫大姐手腳麻利﹐快人快語﹐熱情善良﹐一邊忙個不停﹐一邊認真指導我。我從來沒有幹過體力活﹐更沒有吃過苦。由于是用熱水洗碗﹐穿深筒膠鞋﹐戴長長橡膠手套﹐繫肥大橡膠圍裙不到一個小時﹐我就熱出汗來。再看孫大姐﹐她早已滿頭大汗﹐可是﹐她仍然忙個不停﹐一直幹又髒又累的活。把輕活留給我幹。讓我把她用洗碗液洗過的餐具﹑廚具等等﹐用溫熱的清水再清洗一下﹐晾乾收放好備用。

我以為﹐孫大姐教會我之後﹐就該讓我這個‘徒弟’去幹那些又髒又累﹐搬來搬去﹐油油膩膩又要用熱水加消毒液﹐洗碗液去洗的餐具﹑廚具等重活﹐可是﹐出乎我的預料﹐只要孫大姐在﹐她就搶著幹重活﹐把輕活留給我。

幹活時﹐孫大姐給我主動介紹了一些她的情況。她從湖南長沙來奧克蘭﹐時間不長﹐不會開車﹐也不會說英語。因此只能找這樣的雜工。她又問我是哪裡人﹐怎麼也找這樣的工作﹖我也如實相告。

得知我當兵20年﹐曾是大機關的團職軍官﹐為了愛情退役出國﹐反而被所愛的人拋棄﹐她不無同情的說﹕’這也難怪﹐你語言不通﹐又沒有技能﹐出了國只能找這些不賺錢的粗活﹐你太太讀了碩士又讀博士﹐環境變了﹐地位也變了﹔人心自然也會變。‘ 她也告訴我﹐她前夫曾是湖南省武警總隊政要﹐她離婚後出國﹐現在與一名洋人同居﹐就住在附近﹐不用開車﹐步行來上班﹐只需20分鐘。

儘管得知她曾是一位軍嫂﹐在軍營生活不少年﹐我也不再多問。不去碰她的‘傷心事’。當然﹐我對她也就格外尊重﹐儘量把重活搶過來。

自那以後﹐孫大姐也更加關心﹑幫助我﹐還鼓勵我拿出軍人的信心與勇氣﹐戰勝困難﹐度過難關﹐爭取成功。

不久﹐我花幾百元買來一輛車。有了交通工具﹐我就辭掉了餐館雜工﹐找了一份收入較高的菜店雜工。離開那家餐館時﹐我給孫大姐留下了電話號碼﹐讓她有事需要幫忙時﹐打電話找我。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已是晚上七﹑八點鐘﹐孫大姐打來電話。

她問我新找的工作怎麼樣﹖幹活累不累﹐開車要多長時間﹖我一一回答﹐感受到她親人一般的關愛。

最後﹐她有些猶疑地說﹕ '我下班路過一家麵包店﹐正巧那店裡要把兩袋賣剩下的麵包丟掉﹐我就全要了回來﹐看看沒有壞﹐還可以吃﹐我也吃不完﹐丟掉太可惜。想到你一個人生活也不易﹐不知你想不通要一點﹖‘

我聽了有些心酸﹐老實說﹐雖然不偷不搶﹐可撿來的麵包還要分著吃﹐混到這種地步﹐要是讓國內的那些同事﹑戰友知道﹐會怎麼笑話我呢﹖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為孫大姐的關愛而深深感動﹐表示非常需要﹐這就去拿。

她讓我開車過去﹐她在家門的路邊等我﹐並告知我路牌號碼﹐我開著車﹐老遠就看得到她站在路燈下面﹔提著兩袋麵包。我找了地方停車﹐她就走過來 ﹐打開車門﹐把兩袋麵包都放進了我的車裡。

我坐在駕駛座沒動﹐連一句謝謝的話也沒有﹐用力在抑著快要流出來的淚水﹐心中卻還是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受。

人常說﹕”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我在患難之時﹐孫大姐送給我那兩袋麵包﹐雖是撿來的﹐但’物輕情義重‘。十幾年過去了﹐只要想到那段艱辛的時光﹐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孫大姐。想到她送給我的麵包﹐想到她對我真摯的關愛和深厚的恩情。

如今﹐我淪落為一個失去了自由的囚犯﹐異國他鄉﹐與世隔絕﹐一直無法聯絡上孫大姐﹐也深感愧對她的期待。我想在有生之年﹐也許再也聯絡上不上孫大姐了。但我一定要努力悔過警醒﹐重新站起來﹐力爭有一個美好的人生結局﹐不負孫大姐的期待。不僅如此﹐在我的心裡﹐她的’知遇之恩‘卻如同一塊閃亮的金子﹐讓我珍惜不捨﹐念念不忘。更讓我對人生充滿希望﹐對人性的美好深深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