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蘭我可以以中國鴨梨的權威自居。
其實這權威也是相對而言的。如今鴨梨已經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奧克蘭各大超市,標籤上寫的是中國梨。不用說,華人對這種梨有更多的認識。可華人圈中所有人都知道,在中國這種梨叫天津鴨梨。這麼一來關於鴨梨的一切,天津人說的話當然更具權威性。而在天津沒有人說這是天津梨,在天津售賣這種梨時,標籤上一律寫著“泊鎮”鴨梨!
“泊鎮”便是在下的老家了。原來是一個“鎮”,叫“泊頭鎮”,簡稱“泊鎮”,當時是一個不大的小鎮,而他的周圍就是交河縣,泊鎮就是由交河縣管轄的一個鎮。如今交河縣升格為市,改名叫“泊頭市”了。我生於交河,直到 17 歲才離開老家去天津,之後在天津讀書、工作了 36 年,之後又移民來到新西蘭。我與中國鴨梨一樣,沿著完全相同的路線,從交河,經泊頭,再經天津,來到了新西蘭。可以毫不含糊地說,不管把這種梨叫成什麼梨,都與我沾邊!要是在新西蘭找中國鴨梨的權威,簡直是非我莫屬了。
關於“鴨梨”的名稱,是由於這種梨與其它大多數水果不同,外形是非軸對稱 的,有點歪斜,樣子像隻鴨子,憨態可掬,於是就起名叫“鴨梨”了。後來我去上海出差,發現上海人“擅自”給這種梨改了名,叫“天津雅梨”。也是上海人好心,也說明上海人喜歡這種梨,於是給這種梨改了一個更高雅的名字。豈不知這樣一改,卻把它的土味和憨味改掉了。
泊頭並非整個縣(現在應說成整個市)都大面積種植鴨梨,只是東北部幾個鄉普遍種植鴨梨。這幾個鄉就以種植鴨梨為主,別的作物很少種植了。這其中尤以“齊橋”鄉最為馳名,產量既高,品質尤佳。於是又有瞭如此一段花絮:當年齊橋鄉的官長,為突出自己的“政績”,樹立自己的“品牌”,將自己所屬村鎮生產的鴨梨的品牌由“泊鎮鴨梨”改名為“齊橋鴨梨”。這種品牌的鴨梨到了天津,天津人不認,非“泊鎮鴨梨”不掏錢。業主沒辦法,只好把包裝盒上“齊橋鴨梨”幾個字遮擋起來冒充“泊鎮鴨梨”,如此“以假充真”之後,這種梨才有了銷路。這是80 年代的事了,如今這些鴨梨的品牌更亂了,現在又有了什麼“河北鴨梨”。其實這又何必呢?在中國就叫“天津鴨梨”不挺好的麼,並且天津作為鴨梨的集散地,其地位也是明擺在那兒的。再說貨物以集散地命名,全世界也都是這麼個規矩。如此地瞎折騰,除了政治上的算計之外,沒有任何的商業意義,都是一幫冗員沒事吃飽了撐的。
如今老家的鴨梨大概是中國唯一登上世界舞臺水果,也讓我倍感榮耀。其實水果能走向世界,必須口味好,營養豐富,外觀美麗,還要“皮實”,經得起長途的折騰。這幾方面的優點,鴨梨全都具備。其實就離我的老家不遠,深縣出一種“深州蜜桃”,無論口味、營養還是外觀,都比鴨梨更好,是水果中的極品,可這種水果太過嬌氣,也就難出“閨門”了。
每年三月(陰曆),梨樹花開,梨樹林成了白色的海洋,美麗、壯觀,置身其中,便覺的心曠神怡,如入仙境。如今人們有了旅遊的觀念,泊頭已將 4 月 12 日定為“梨花節”,在這前後幾天,天津、北京的旅遊車便成群結隊而來,即愉悅了京津兩市的旅遊者,也為當地帶來了可觀的旅遊收入。
一到秋後八月(陰曆),一個個大鴨梨掛滿枝頭。因為重量太大,必須用一根根的木棒,將被梨壓彎了的枝頭支撐起來,否則枝頭會被壓斷。此時去梨樹林,看到梨樹樹冠的下面,滿是這些支撐的木棒,就像是榕樹樹冠下麵一根根的氣生根一樣,又顯示出別一番景象。
我的傅莊在泊頭市的中南部,到我記事起,梨樹不太多了,只剩下兩片梨樹林。聽老人說,過去梨樹還多得多。從村頭往外一走,完全被梨樹包圍著。在我父輩分家以前,我們一家就有兩畝八分田的梨樹林,還有兩畝的棗樹林。到了後來這些樹都砍伐了,砍伐的原因沒有說起。不過事後我推斷和分析,當年我們那一帶最富足最繁榮的時期是在滿清的末年,村中的房子也多是那時蓋的。後經清末的動亂,北洋軍閥割據、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戰爭和分裂的局面使得商業經濟遭受到嚴重的破壞,交通阻斷,貨物運不出去。像鴨梨這樣的東西自己消費不了,又難以儲存,只能坐等其腐爛。如果一年、兩年,農民還可等待,如果連續多年,梨農就維持不下去了,忍痛把梨樹砍掉改種糧食則成了梨農的唯一選擇。
解放後,出現了幾十年從未有過的昇平景象,這正是發展梨樹產業的好時機。可短短幾年,就又進入了合作化的時代,地都不是自己的了,誰還張羅著栽培梨樹?就是經過幾十年的戰爭時代倖存下來的少量梨樹,也都像是沒有了爹娘的孩子,狀況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到了後來,又冒出來一個“以糧為綱”的政策,這政策竟然維持了 20 餘年不倒。直到四人幫倒臺,鄧小平改革開放,才迎來了鴨梨產業的春天。如今老家梨樹的種植數目,鴨梨的年產量,已經大大地超過了清末最繁榮的年代。
老家還盛產棗。棗的品種很多,有婆棗、串乾、小棗、菱棗等等。這些品種我只能是照著其發音造字,真正應該如何書寫,我也不知道。以菱棗最為好吃,可惜此種樹最少,恐怕現在已經失傳了。小棗也好吃,品種也不錯,這種小棗在中國叫做“滄州小棗”。在泊頭也有生產,但產量、品種不如滄州,正宗還是滄州,叫滄州小棗是實至名歸。婆棗和串乾的個頭都很大,肉多,但甜度不如小棗。串乾生吃不好吃,曬熟了後還是很好,總的說品質好於婆棗。
秋後棗子在樹上全部紅透後,用竿子將其從樹上打下來,然後集中起來晾曬相當長的時間,待棗中的水分全部揮發後,棗子就可以較長期的存放了。就其容易存放這一點來說,比起鴨梨可就強多了。也因此,雖也經過解放前長期的戰爭年代,棗樹卻能較容易地躲過戰爭劫難。所以我小時,村中的棗樹還是很多,可以說到處都是:家裡房前屋後,村頭,水坑邊,道路旁,村外大片的棗樹林也不少。所有的棗樹全部無人看管,如果有人想摘來吃,就儘管大大方方地摘,主人是不會干涉的。當然不能過分,比如爬到樹上用力搖晃,或者採摘過多的棗子,那也是不光彩的事。
合作化讓棗樹走上了倒楣字,幾年下來,棗樹數量銳減。而讓棗樹徹底倒大運則是“大煉鋼鐵”,因為棗木在當地的所有樹木中木質是最硬的,因此是“小土爐”煉鋼的最好的燃料,於是許多棗樹就這樣在大煉鋼鐵的鬧劇中被燒掉了。再到了鄧小平年代,家鄉的棗樹又大量地種植起來。更由於科學地種植和管理,其產量不知比過去高了多少倍了。
(另附啟事:找曹大姐:泊頭市交河城東王莊村人,從瀋陽移民到奧克蘭,曾住在 Howick 一帶。我不小心把您的電話弄丟了。盼您與我聯繫; 2715375 。有認識者也請轉告為盼。)
2014 年 12 月 7 日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