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如同埋在心田中的一粒種子。歲月流逝,如雨露,催她發芽;年齡遞增,似陽光,促她長大。真有點“她不想你,你想她”的意味。
童年記憶很原始,所以純真;童年記憶很朦朧,所以完美;童年記憶很真實,所以值得銘記。
我也曾笑話過有些人,歲數不大,總是提念過去的事。奚落他們,你“老”了,警惕吆!細思量,才知笑人如笑己。如今,記憶中的以往,一古腦翻上心頭,讓人不吐不快。
小時侯,我在家鄉雖只生活過兩年多一點的時間。然而,卻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記憶。發小正棉留給我的印想就難以忘懷。
村裡的孩子大多上學晚。正棉長我兩歲,和我同班同學。我倆是鄰家,過往甚密,於是成了最要好的小朋友。
每天,我們一起上學、放學,路上形影不離。課餘,我們一起說笑、玩耍,盡享童年。那時,雖然是個重視學習的時代,可學校課業安排合理、相當,從沒有感到過一絲緊張。
記得那時,每週有三天上晚自習,我們又一起端著自製的煤油燈,往返在村裡黑黑的小道上。跟他同路,我有安全感。既使是在沒有月光的夜晚,也會感到膽氣十足,沒有絲毫的畏懼。有時,他也難免會“惡作劇”,躲在黑影裡,跟我捉“迷藏”。一會兒閃出怪臉,一會兒發出怪聲,直到嚇得我不斷驚叫,“苦苦哀求”,他才笑嘻嘻地跑出來,勾肩搭背地安慰我。
正棉是個愛紅臉的“漢子”,話未開口,臉先紅。我母親常說:“紅臉漢子俠氣,可交。你就和他好吧!”母親的話說得沒錯。在我們相處的日子裡,正棉時時處處保護我,有時不惜“拳腳相助”。
上學的道上,須穿過一家人家的小園(我們家鄉那一帶,稱那些不住人種樹的閑莊基地為“小園”),園內全是密密匝匝的棗樹,荒草滿地。其實哪兒原來根本就不是路,只因越過那小園,從村西頭到小學校能省五、六分鐘路程,許多孩子從哪兒抄近道,走得人一多,小園內草地上活生生地被踩出一條光溜溜的小路來。
那小園是村裡小學生的樂園。凡路過哪兒的孩子,不論是那個年級的,都會在哪兒滯留玩耍。捉迷藏、撞拐、跑馬城,有時也分撥打土坷垃仗,好不盡興。一旦放學早,那小園內就會沸騰起來,三五成群,熱鬧非凡。直到太陽快落山,大人們陸續下工時,孩子們才戀戀不捨地離去。村裡的孩子欺生,時常挑釁我這個城裡來的,混進他們群裡沒有多長時間的“豆芽菜”(對頭大身瘦的孩子的戲稱)。正棉個子高、有力量,生性勇猛、動作敏捷。低年級的孩子都“怕”他,就是高年級的也讓他三分。每當在小園內“瘋玩”時,正棉都會護著我,幫我取勝。一來二去,他便成了我心目中的“保護神”。
有個高年級的嘎小子,欺軟怕硬。一次,趁正棉不在時,便在棗樹林兒附近,抽冷子襲擊了我。雖下手不重,可嚇人不輕。正棉知道後,打了那小子一次“埋伏”,只三拳二腳,就讓那傢夥哭天喊地,告饒不止,發誓再也不敢了。從那以後,到我回城前的近兩年間,那小子沒敢再動我一手指頭。
正棉家院子很大。井口旁有棵靈棗樹,每到陰曆七月十五,樹上果實累累。棗兒滴溜圓,半邊白中透綠,半邊粉中透紅,又脆又甜,很誘人。可正棉做事很有節制,只從樹上撿特紅的摘一小捧,解解讒,每次都分給我一半。作為回報,有時我也會帶他到我家院子裡去摘小棗兒吃。
他母親為人和藹可親,臉上總是掛著微笑。早晨,我去找正棉上學,他母親總要問長問短的,和我聊上幾句,好象我是個大人似的。印象裡,他母親有抽煙的喜好。有時等侯正棉吃飯,我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看他母親裝煙、點煙、抽煙,那怡然的樣子,至今只要略一思量就會浮現在眼前。
他奶奶會講很多神話。只要一有時間,我就會溜到老奶奶哪兒,享受農村孩子難得的“文化薰陶”,讓身心遨遊在神話世界裡。感謝老奶奶的惠賜,那神話給了我形象思維的翅膀,讓我受益終生。
其實,神話本來就孕育於民間,紮根、生長在民間。很多神話的雛型就在我們身邊。
那年夏天,發生在正棉弟弟身上的一件事,就充滿了神話色彩。
一天上午,正棉的弟弟在他家井口玩,一不小心,掉進井裡。到了午飯時間,家裡人不見他來吃飯,滿街筒子喊他,不見人影。一家人無心吃飯,找來鄉親,擴大範圍,四處尋找,直到傍黑,仍不見蹤跡。
天色已晚,無奈,只好收拾吃飯,計畫明天再找。恰好缸裡沒水,正棉的哥哥挑起擔子到井裡去打水,搖完井繩,一絞轆轤很輕,下意識地低頭往井裡看去,想看看桶裡是否有水。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他弟弟正坐在井盤的磚臺上玩呢。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正棉的弟弟終於脫險了。經檢查,渾身上下竟然毫髮未損。家人和在場的鄉親們都徹底松了一口氣。
那年,正棉的弟弟剛三歲,從地面掉進兩丈多深的井裡,又在井裡待了近十個小時,啥事沒有,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為之驚歎。
後來,人們從正棉的弟弟口裡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更覺的這件事神奇的不得了。
正棉的弟弟雖然才三歲,可口齒清楚,語言表達能力大於同齡人。按他所說:那天,他自己在井口玩的正起勁兒,不知怎麽著一“晃”,就飄飄悠悠,的跌進井裡,象掉進棉花包裡,一點也不痛,暖洋洋的。一會兒,感到瞌睡無比,便美美地睡了一覺。夢中,記得清清楚楚,自己走進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面的擺設晶明透亮,十分好看。還有一群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朋友,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玩具。說來也怪,這些孩子誰也不認識他,卻主動和他玩兒。一直玩兒到太陽西斜,大家很是盡興。那群孩子看天色已晚,都催他回家。他還想玩會兒,賴著不走,幾個領頭的孩子一急,合夥推了他一把。一驚醒來,他就坐在井盤的磚臺上了。真神!真神!聽一個三歲孩童那樣平靜的講述,無人不心悅誠服,嘖嘖稱奇。象這樣亦真亦幻的故事在農村流傳很廣。幾經嬗變、提煉,便成了神話。難怪在農村總有聽不完的神話。
轉眼,我和正棉都已年過花甲的人了。期間,雖有幾次謀面,但都是匆匆然,一聚即散。不用說落落家常,有時連相互通報情況都來不及,便握手道別。儘管如此,童年友情仍如陳年老酒,藏之愈久,便愈加醇香,回味綿長。
兩年多的農村生活很快就結束了,可我的童年記憶卻永遠遺落在家鄉,遺落在家鄉童年朋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