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堂先生在《我和金馬四十年》中,不止一次提到奧克蘭的燒臘檔,恰好手頭有一篇洛杉磯美國文友轉來的文章,作者乃一位在西關住過的廣州人。這篇文章題為
《失落的西關燒味》,這「燒味」二字倒是勾起我不少回憶,這些回憶己蒙塵封,所以漸為人們所淡忘,時間一長,象「燒味」這樣地地道道的西關話,也就從廣東
人的談吐中消失了。
《失落的西關燒味》的作者之前家住寶華路,故對「大元燒臘店」還有印象,而我幾十年前住珠璣路,對下九路的「皇上皇臘味店」和槳欄路的「佳棧燒臘店」則比較熟悉。
以前西關的「燒臘店」,通常是三味俱全,以燒味、臘味兩個品種為主,另搭配一些滷味,還有白切雞、油雞等,方稱得上名符其實的燒臘店,不比今時今日統統都稱「燒臘店」,其實大多數係有「燒」冇「臘」。
當下奧克蘭一些華人的燒臘檔,多只售賣叉燒、燒肉及燒鴨幾個品種,很多檔口并不見挂有臘味,如果改成「燒味檔」可能更顯得傳統正宗一些,不過這是長時間的以訛傳訛,恐怕也能將錯就錯了。
燒味,顧名思義是以明爐炭火燒之,包括叉燒、燒肉、燒排骨、燒乳豬、燒鴨、燒鵝﹔
滷味,則是以滷水滷之,有滷鵝掌翼、鴨腎鵝腎等。
廣州人習慣「秋風起,食臘味」,所以臘味一般在入秋後才挂出,有臘腸、臘肉与臘鴨。臘腸的品質相當多,兒時的我特別喜歡「皇上皇」的潤腸,若有此腸送飯,必多啖兩碗,母親通常一蒸就是兩孖,供我獨享。
那時家中有客到,母親會差我去「斬料」,到了燒臘店的玻璃櫥窗外,告知操刀的師傅須買的斤兩,他秤好之後,手起刀落,一兩分鐘搞掂,然後倒入卷成錐型的牛皮紙袋摺好,用威水草一綑,再從小窗遞出來,我的「斬料」任務就完成了。
母親喜歡半肥瘦的叉燒,我則專食一段叉燒的頭頭尾尾燒穠的部份,覺得它又脆又甜,視為叉燒之精華,這個習慣從六歲一直保持到六十歲還沒有改變。
《失落的西關燒味》一文中除了提到以上的「斬料」,還描寫了「燒金銀潤」、「鴨腳包」与「燒金錢雞」,我記憶中不僅未曾見過,甚至聞所未聞,有機會定要弄清一個究竟。
那
時的燒味除了叉燒、燒肉、燒鴨、燒鵝,還有燒禾花雀,小小黑色一團,穿成一串挂在玻璃窗里,不明就里的人會以為那是燒雞雛,禾花雀佐以燒酒,連骨帶肉囫圇
吞之,香脆鮮甜,實乃人間難得之美味,更遠勝燒乳鴿。五八年底「除四害」,禾花雀陪著麻雀遭全民捕殺,燒臘店就鮮見有售燒禾花雀了。
燒味、臘味、滷味不僅在廣州人飲食里佔重要地位,這幾種好食的東西,都可以用來罵人,廣州人責備兒女不成器會嘆息「生舊叉燒好過生你」,有名無實稱之為「冬前臘鴨,得個睇」,而上吊自盡則是「挂臘鴨」。
「滷味」与「老味」是可以相互不分通用的,廣州人說「少你老味」,是在侮辱閣下的令堂大人。但自殺身亡的港星張國榮生前對「老味」有天才式的延伸發揮,這位有「哥哥」暱稱的天皇巨星,一次被傳媒記者猛呼「哥哥」窮追發問,忍不住怒罵一句﹕「哥你老味!」遂成香港流行金句。
燒味、臘味、滷味自此添多一味「哥你老味」,這都是題外話了。不過偶爾在這里食到呃神騙鬼的燒味,一招半式走江湖的老板還自稱「正宗」,實在係壞了廣州燒味的名聲,真係忍不住想學「哥哥」那樣罵一句﹕「燒你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