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周日大早,北岭上下起了毛毛雨,隘口小道有点滑。老看山提着半笼草木灰,在隘口小道上撒灰垫路
,再用双脚踩实路面 。
“花儿,你看一会,爷爷有要紧的事儿下趟山!过几天回来。”祖父交待完毕返回家拿东西。
当天春花即跑上崖边,接替了爷爷的岗位。黄狗也凑在一旁“汪汪”叫着。
老看山戴了顶破草帽,背了个笼,肩头斜挂了个里装了一个酒葫芦的褡裢,还包了一帕帕的钱,下川道去了。因为是雨天多雾,从隘口小道过往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过路人。
春花头上戴了一顶崭新的草帽,把过路人一一打着招呼,黄狗站在崖边助威似的不停“汪汪”吠着。
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地下的泥土,
坡上湿漉漉一地。春花盘算着祖父的行程,这几天应到啥地方碰到啥人,谈些啥话,川道应当是些啥情形,街道上有什么好吃好买的,心中完全一本账。她知道祖父的脾气,一见川道相熟的人,不管是老板,还是下苦的,总能把话说得让人服服帖帖。见到西街口饭店老板,祖父会说,“恭喜你发财!”那一个也回敬“老看山,吃了么?要点啥。”“有啥吃喝?来一盘花生米,沽二两酒,不会撑也不会醉!”倘若有人想喝一口老看山的葫芦酒,他从不吝啬,把酒壶递过去,遇到知己一醉方休。春花知道,祖父同人家聊天,必问最近的米面价、菜价行情。聊罢人家总是热情地抓出一把把红枣,塞给老看山。祖父只要一到古镇,一定有许多商人送他铺子里的东西,作为他为川道人尽职守险隘的
敬意,祖父常会嚷着喊“我带了那么一大堆回去,会把老骨头压断的”。可不管说什么,这些吃的用的,都会杂七杂八的装满他的褡裢。
有人穿越隘口告诉春花说,在古镇街道酒馆前,见到老看山把葫芦嘴给了一个年青人,请人家喝他刚买的烧酒。春花问何人?来人说,是社教热情招待老看山。临了还撂下一句:“甭操心,老看山人缘好,饿不着!”春花笑了。
社教和老看山品着酒聊着家常。“惠顾想认春花当干女子,给俺提了好几回,今天遇到你来古镇,俺想征求征求您的意见。”社教和老看山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壶,两人都喝得满脸通红。
老看山今天心情不错多喝了几盅,他捋了下胡须点点头说:“嗯,这倒是个好着落。”又端起酒盅和社教碰了碰,仰起头一饮而尽,掏心掏肺地说:“不知这段时间咋咧,满脑子都是春花的事,真不知今后咋安排娃呀?”想了想笑着问社教:“该不该是我快走咧?”
“哈哈,您老这是咋的啦,身子骨硬朗得很,还等着要抱重外孙呢,哈哈哈!”社教笑着说:“今天这酒喝得顺溜,咱爷儿俩可好久没这么喝过了啊。”
老看山给自己斟满了酒。“是啊,今天你说的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心情就是酒量。不是有人这么说吗?看人有没有酒量,从他端酒杯的姿态上就能看出来。”
“咋能看出来?”社教好奇地问。
“有一句顺口溜,你听了就明白。”老看山笑着说:“举杯轻,入口深,门前清。”
社教还等着下文呢,老看山却不说了,社教眨眨眼问:“就这么几句?”
“没听出来?”老看山故意卖关子说:“你是个聪明的商人,再想想看,酒桌上凡是不能喝酒的,你咋让,他都说‘不会喝’,总不愿意端起酒杯来,是不是显得酒杯沉呀?那些嘴里说‘不能喝’,只要有人提议,他就轻轻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且喝得干干净净。”
“哦,原来这样呀,您老不愧是个酒仙!”社教忽然话题一转说:“唉,人家也是好心,总跟俺唠叨:每次上北岭,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心里老替您担心。说是可怜吧,好歹每个月还固定有那么百十块钱,日子勉强过得去。但凡有个啥变故咧,那碎女子可咋办呀!我觉得惠顾没有邪心眼儿,提出来要认春花这个干女儿,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老看山听完后思量了半天说:“嗯!是实心诚意的,平时我也觉出来了。我回去和春花再掂量掂量。”
大黄狗遇到羊群,它就更兴奋了,不是跑过去“汪汪”两声,就是站在悬崖边上充当牧羊犬
。
过路的人稀了,春花站在悬崖边轻轻哼唱着巫道“迎神还愿”的祈子歌。
善男信女拜仁宗
满坡单子有灵性
庙堂龕前献厚礼
只因无后罪孽重
* * *
人祖赐子留后生
来年答谢表忠诚
醉酣携手同归去
我当为你再歌颂
歌声轻慢柔和,欢乐略带忧伤。唱完了这首歌,春花觉着心头飘过一丝儿凄凉,想起了头年社教酬神还愿,众人围着焚香烧纸、“跳神”惊怵的场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