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五）

1987年，彼得·梅尔移居普罗旺斯，难掩对当地风情民俗的喜爱，写下了“普罗旺斯系列”畅销书。他们设计花园、栽种花花草草，修建滚球场，与当地各种人打交道，学习乡村美食和礼仪，并写下如此优美文字：“那天，我带着狗到勃第良上面的克拉玻利得斯高原散步。这是傍晚时分，山峰东边月亮已经升起了四分之三，苍白、银亮亮地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与西山正沉沉下落的太阳形成鲜明的对照。空气干燥，温暖，弥漫着浓烈的香味，这是生长在岩石间土壤里的小花发出来的。四野寂静，只有风的呜咽，唯一的人迹是几码之外倒在灌木丛里的干石墙。 这景象可能几百年凝结不变，甚或几千年，只是用来提醒人们，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我怀疑勃第良应该是勃艮第，不过我也没去过法国，更甭说普罗旺斯这样众小资奉若圭皋的朝圣之地。我只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不可以，但里面至少暗含着两个点：第一是生存无忧，绝不能天天长途车上下来七八个要账的；二是与现实得有适当的沟通，不知道普罗旺斯现在WiFi怎么样，手机信号总得有吧？所以看上去美好且可行的事情尚需各种条件论证才行。

回到顾城的房子这里。根据其朋友回忆，顾城花了大约8000刀付了首付，从此原来租房的租金就可以用来Cover银行的贷款了。不过这也花掉了顾城夫妇的大半积蓄，包括来奥克兰大学半年赚到的薪水。尤其是到1989年1月份，顾城的聘约到期，他与闵福德商议没有继续续约。这意味着此后只能靠零星地上几节课（part time）赚点钱，原来研究员相对丰厚的收入一下子没有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改造牧场的计划基本泡汤，一定程度打击了顾城的信心。尤其是马上面临着饿肚子的问题。一天，他对谢烨说：

“我知道什么是生活了，生活就是人不睡觉时的一种现象。”

继而解释道，英国有个翻译《红楼梦》的老头叫霍克斯，他原来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后来跑到威尔士放羊去了。他说，梦里吃饭不饱。

霍克斯还记得吗？就是闵福德的岳父。可见哪怕简陋，人总得吃饱肚子才能谈及其他，这虽然让诗人气馁，让闻着辛酸，可终究很现实。于是顾城尝试了一些方式，比如周末去市场上给洋人画画（顾城画画相当不错），可是发现这岛太小，很多都是熟人，画画收不上什么钱来，经常是半买半送。后来经过尝试，发现制作春卷卖赚钱更靠谱一些。洋人都把春卷看作非常中国的一种食品，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包括李英来后以及姐姐顾乡来后，都参加了春卷售卖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温饱的问题。

顾城还养了两百多只鸡，养鸡方面顾城并不外行，在山东的时候就积累了养鸡的实操经验。可惜国情有别，新西兰的洋人十分好事，不停地向岛上的康嫂投诉说味道太难闻，这点连顾城也承认，显然鸡粪的分解没有做到绿色环保，导致数以万只的苍蝇扑进邻居的窗户里。为了达到12只的最高养殖限度，顾城夫妻不得不举起菜刀把200多只鸡全部干掉，这就是后来很多人用以佐证顾城残忍的“杀鸡事件”，其实杀鸡事件真也说明不了什么，至少是夫妻共同所为，属于迫不得已。

这种窘迫的情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顾城的朋友去往岛上看望他们时，还都会记得买一些白菜、南瓜什么的来支持他们，一直到1991年顾城在谢烨的操作下拿到了德国方面的创作年金，才得到了较为根本的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