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見到一張很有意思的畫,從右向左看是一隻鳥頭,而從左向右看卻是一隻兔首,同一張畫,卻呈現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形象,為甚麼會這樣?
看來這同我們觀察與判斷事物的觀點和角度是分不開的。
銅鑼灣書店的林榮基老板失蹤二百多天後回到香港,突然開記者會爆料,陳述自己在內地被「中央專案組」羈押審問,放他回港是要取出禁書讀者資料交給有關部門云云。
「銅鑼灣書店事件」中一共有五名港人先後在內地、香港和泰國失蹤,事發之後內地通過五人在官媒「電視認罪」,對外界越境執法綁架以及鉗制言論自由的抨擊作出了回應。其中尤以李波的「以自己的方式自願返回內地配合調查」表態最為突出。隨著更多其它新聞熱點的湧現,「銅鑼灣書店事件」逐漸失去更多關注與跟進,似乎已經暫告一段落。
豈料林老板的現身說法,為世人描畫出另外一個故事,徹底顛覆了之前種種的解釋。作為當事人,他提供的第一手親身經歷令人震驚,也匪夷所思,出乎一般人所能想象之外,而他所披露的「中央專案組」對讀者、作者個人訊息以及消息源的追查,也引發了許多解讀與評論。
林榮基的出現與發聲再一次令「銅鑼灣書店事件」舉世矚目,全球各大國際媒體也紛紛採訪了他,與此同時內地官媒以及林的女友,他的兒子甚至「銅鑼灣書店事件」中的幾個當事人都反駁了林榮基,質疑他的人格与誠信。
究竟應該相信誰?
看來又成為一個是鳥頭還是兔首的問題。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發聲須要足夠的勇氣,而且要有村上春樹所形容的「以雞蛋擲向高牆」的擔待。鏡頭里的林榮基滿頭白髮形容憔悴,莫說是經營書店從此無望,就連小命也危在旦夕,但他還是說出了自己要說的話。
我個人很清楚在生活里實話實說的代價和風險,也理解許多人的身不由已,言不由衷的難處,雖然我自己并不認同這一種作為。
記得在大陸生活時,先父一直在家中反复強調他的八字真言「禍從口出,隔牆有耳」。每當年少氣盛的我抨擊時弊,先父就害怕得縮起脖子把手指放在唇間,示意我住嘴別再說話。甚至當我在海外生活數十年了,每回內地省親,先父都反复叮囑蛙妻,務必對我從旁多加提醒,在外面說話與寫文章都要注意,切勿惹禍上身。事隔多年,我仍清晰記得他因恐懼而變得蒼白的臉龐,在慈父的眼神里充滿了對我的慈愛與擔心憂慮,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那一瞬間,這種眼神仍沒有離開我,飽含了整整一代人曾經的苦難,這是一種何等深入骨髓的恐懼啊!
很遺憾,我沒有承傳先父揮之不去的恐懼,我是樣樣都聽父親的,惟獨這一條沒有聽。因為在我看來,違心地在恐懼中苛活,還不如一死了之。
更加遺憾的是,幾代人過去了,無形或有形的恐懼依然存在。
回過頭來再看那張畫,是鳥頭還是兔首,一旦爭論起來,還真的會無止無休。世事本來如此,有人群的地方就必定有不同的觀點,應當容許自由表達,企圖將人們的觀點統合一致的做法永遠不會成功,即使在一時一地表面上達成統合一致了,那也不過只是人們怯於某種勢力暫且隱瞞個人觀點甚至違心說謊罷了。
我之所以喜歡紐西蘭,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里有抉擇的自由,有表達的自由。通過獨立思考,你可以認為它是鳥頭,也可以認為它是兔首,沒有人能夠強迫你改變觀點,也不能夠將他的觀點強加於你。各種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觀點的人共處在一個社會里,并沒有妨礙我們彼此尊重與包容,所謂共識正是通過尊重與包容逐漸凝聚而成的,這種共識一旦形成,就不容易被擊潰,而她才是我們幸福、快樂、安全的保障。
從一張畫想到林榮基,再想到獨立思考與言論自由,我再一次感恩,由衷地感謝妳,紐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