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幢十九世纪的酒店,陽臺又長又寬,漆成非常悅目的雪白与淺藍两色,懷羅瓦河(Wairoa river)就在眼前,迤邐蜿蜒的大河流至德加维尔鎮(Dargavill),在蒼茫大地上劃出漂亮的弧形。挾帶許多泥沙的河水在白晝呈現濁黃,此刻的懷羅瓦河在二零一六年最後一抹斜陽映照下,化為一條金光閃爍的腰帶,環繞着這個四千人口的小鎮。
两百年前此地擠滿伐木工、採膠工還有拾貝人,一度成為紐西蘭人丁最旺之地,而我們入住的商務酒店,正是小鎮盛極而衰留下的見證,它空寂無人的酒吧餐廳,狹小的房間以及吱吱作響的厚木地板,無一不在訴說昔日的繁華榮光。酒店老板彼得與帕姆夫妻俩之所以買下它,親自動手修茸整理一新,除了喜歡結交來自不同地方的新朋友,還因為這對老夫老妻真心誠意認為,這幢酒店是這個國家相當特別的一部份,而且是值得自己盡其餘生去保留呵護的一部份。
倚在陽臺欄杆上喝坎特伯雷红酒,佐以庫克山下的烟三文魚,夕陽漸漸隐去,時光就像眼前的河水緩緩流逝,二零一六馬上就要成為過去,新的一年即將開始。有人說過去這一年充滿疑惑、憂慮與意外,我反倒不以為然。失望往往源自希望過高,艱難困苦年年都有,所謂「明天會更好」」只是一句安慰性的祝詞,待到新的一年伊始,我們仍然必須面對昔日未了的舊債,繼續明天要做的工作,而前路有幾許風雨變幻根本無法確定,又何必過度期許,怨天尤人?!
香港每逢新年伊始,都會有許多人出來解讀生肖運程,當下最難捞的就是命理專家,算出來一年的運程分分鐘會被完全相反的事實逆轉,今年這隻「金雞」可能啼曉報喜,更可能變成「颠鷄」失控,攪到鷄犬不寧和雞飛蛋打。西諺说﹕「這個世界上令人憂慮的事情,有一半是那些企圖建功立業的人造成的。」哪麽另一半令人憂慮的事情是誰造成的呢?我想,應是那些能力不足而又自以為是的人造成的。難怪有人嘆息,人類的自作聰明与倒行逆施,已經將自身推到了毀滅的深淵邊缘。
從陽臺上望見酒店旁邊那間帶花園的小屋,有一對老夫老妻正在露台上對酌,晚風拂亂兩人頭上白髮,將門廊里的風鈴吹出一陣琤琮叮噹,老人在鎮上河邊住了幾十年,可能年年如此面向河水享用除夕晚餐。這一場景使人感悟生活依然是生活,毋論太平或亂世,日子就像湍湍不息的河水永遠流淌向前,如果你這也憂慮那也發愁,你將變成一株枯萎的小草,永遠無法開花結果。
酒店里住客不多,我們選擇「二人世界」早早就寢,其餘的人分成幾個組合,在走廊里、起居室談天喝酒,不時爆發的笑聲,一夜里驚醒我們好幾回。
一切終於安靜下來,晨曦也透射進窗來了,趕到山頂拍下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錦綉阡陌,霧影幢幢,天際遠山之巅,紅日初升,蒼穹雲海由遠及近,從高至低,分別映照出紫黛金红,瞬間變幻的色調,如有神來之筆在碩大無朋畫紙上,飽蘸七彩渲染暈化,成就一幅偉大的絕世傑作,立在高處屏息凝視天地間巨畫一氣呵成,不禁流下感恩的淚水。
沿懷羅瓦河濱公路深入內陸,十分鐘車程可達「The little chapel」,这座面積僅四點四平方米的教堂是纽西蘭最小的教堂,由蕃薯農場主沃倫‧薩克林(Warren Suckling)用三萬八千年樹龄的考里木建造,小教堂紅色的尖顶立有两個十字架,許是迎合世界各地客人來這里舉行婚禮的須要,四面外墻漆成鮮亮的紫蘿蘭色,內部则保持古老而珍稀的考里木美麗的紋理,一位本地雕刻家負責所有簡约然而精巧的裝飾細節。新年的陽光透過拱形彩繪玻璃,把僅能容纳九人的小教堂映照得格外敞亮與色彩繽紛,板壁上鎸刻着一行字﹕「上帝是永遠庇祐孩子的!」我想薩克林先生一定特別愛孩子,除了这間童話般的小教堂,周邊的花園點綴着許多卡通風格的雕塑與裝置藝術,迷你蜘蛛洞,還有一隻用草與樹葉做的四、五米高的Kiwi鳥。如果有谁想上洗手間,院子里還真有一座標明「tollet」的小鐵皮屋,可惜日夜都有一個酥胸半露的美人玩偶佔據着這個小小的廁所,一切都顯露出主人的幽默感、想象力和童心末泯。
我們回到小教堂坐下來誠心默禱,「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己的益處。」一如南非的慕‧安德烈牧師所言:當愛滿溢心房,柔和謙卑的羔羊(基督)真正成形在我們里面時,便會生出完全之愛的能力,生出成熟而完全的屬天性情。忘記自己,以祝福別人,包容他人,恭敬他人为有福之事,不管那人是如何卑微。我警醒自己,務须惜物,知足,勤勉,信神與感恩,思想不老,筆写真情,熱愛生活,方能心靈常青,喜樂健康。